章清亭点了点头,又问那婆娘,“大姐,那你相公这一病,花费着实不轻吧?他是从什么时候犯的病?都病了多久了?”
那婆娘听那状师都回了话,还当真以为章清亭是想在县太爷面前卖个乖,赔她银子,于是这回也不等状师回话,自己便答了起来,“我家相公是中秋那时就落下的病,这大年下的,家里为了给他治病,卖了东西又卖地,连我陪嫁来的首饰衣服全赔了个干净,呜呜。”她适时干嚎了两声,却并无半滴眼泪落下。
章清亭心中冷笑,忽地话锋一转,指着那领头的汉子问:“那他上你们家拜年时,提的是什么礼?且别慌着作答大人,能不能烦请分开问他二人一句?”
这……那两人立即慌了神,那汉子眼珠一转,立即抢声答道:“就是两只鸡,这还有什么好问的?”
“对,就是两只鸡,都是母的。”那婆娘立即附和,还特别说明了一下,绝了章清亭想要对口供的心。
状师赶紧赔礼,“大人,乡民无知,不知避讳,还请勿怪。”
孟子瞻听章清亭不知不觉就在话里下了套子,很是欣赏,也知道她既然敢出声来问,必不仅仅止步于此了,“算了赵夫人,你还有话要问么?”
“有,其实就当着大伙的面问问更好,免得到时又说不清。”章清亭微微一笑,仍是问那妇人,“既然你相公病了这么久,连一点家产也全都赔干净,那你怎么请的状师?他的酬劳又是多少呢?”
这……那婆娘干张着嘴,望着那状师,一个字也答不出来了。状师是自己找上门的,她哪知道收了多少钱?
那状师把话题接了下来,“路不平,人人踩,我见她家委实可怜,便没收她家的银子。”
“这位先生当真好心肠。”章清亭笑里藏刀,“看来咱们也得帮着您宣扬宣扬,日后有什么为难之处的人家,尽可以找您,想必您都是不会拒绝的吧?”
那状师嘴角抽搐了几下,却是什么话也不肯接了。
那婆娘刚松了一口气,章清亭又追着她问:“既然那日这汉子上你们家来看望你相公,约好了要一起来我们马场打劫,那你相公是自己下的床,自己出的门么?”
“是啊。”那婆娘这句话倒回得痛快,怕章清亭又拿她的错处,别的一字都不肯多说了。
章清亭问大夫,“老先生,您说一个病了一个月的伤寒病人,有可能突然自己回光返照,下地走路么?”
那大夫也很有趣,捋须眯眼一笑,“那除非是神仙下药。”
场中有不少人噗哧笑了起来,那婆娘忙不迭地改口,指着那汉子,“是他扶着出去的。”
章清亭忍着笑,使劲繃着脸还问那大夫,“这样有可能么?”
“这才像是人干的事情。”那之前所为,便不是人干的事情了。
章清亭谢过,又问那汉子,“你带了死者出门,又是上哪儿召齐了其余的一十七人?”
“这大过年的,大伙儿都在家里猫着呢,一喊不就都来了?”
赵成材适时道了一句,“一十七人的家,你带着死者一处处地跑到,然后来了我们马场,也不过是中午的工夫,你这速度,还真快呀。”
这是陈师爷给他们找出来的一个重要疑点,因为之前他们的口供上都称,是那汉子先到死者家里拜年,然后和死者一起上的马场,如果没有事先的预谋和准备,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速地就纠结起这么多人?
那汉子倒是沉着,当即答道:“哪用我们一个个地去找?反正我们住得也近,只找了两三个,剩下有些正好在一起串门子,便很快就把人都喊齐了。”
章清亭又问:“那死者既身体不好,怕是一直要人扶着的吧?”
“是啊。”那汉子如此一答,却听得堂上有好几道吸气之声。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赵成材已然明白娘子找着的漏洞在哪里了,当即喝问:“既是死者一直要人搀扶,那是谁扶的他?若是有人扶着,我家伙计又是如何站在他的身后,对着他的后颈劈下的那一掌?可不要说,是你们的人扶着让他打的。”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众人都有些傻眼了,千算万算,他们都少算了这条要命的漏洞。
章清亭早先在赵成材和他们争辩晏博文不可能打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病人时,便有了一丝灵光,只是那时没想明白,等到晏博文要认罪时,她才突然想通此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