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大小姐委委屈屈地在牛姨妈的帮助下,把裤子在被窝里脱了。
那稳婆是惯于此道的,也不管她害羞不害羞,一下就把她两腿分开,瞧了一眼就“咳”地叫了一声,“这还早着呢,起码还得大白日的工夫,嗳,我说你们家东西准备得齐全么?热水红糖姜汤都煮上了么?若是得了,先打一盆热水来,拿个干净帕子,我先给她敷敷,疼得就没那么难受了。”
章清亭听到她前半段话,心裏更是又急又怕,可一听后半段,心下稍定,忙一迭声地叫小玉明珠去帮忙拿东西。
不一时热水打来,那稳婆拧干了热帕子在她肚子上有技巧地按压着,果然让章清亭感觉舒服了许多。
那稳婆一笑,扶着她安稳地靠着,“现在舒服了吧?你先养养精神,吃点东西,一会儿有你出力的时候。”
有了这样的专业人士,章清亭感觉安心多了。见她安静了下来,一家子也松了口气。赵王氏拿着那擀面杖上前,“不用这个么?”
稳婆噗哧笑了,“她这时候哪能用得着这个?您别吓唬她了,快收起来吧,你们一早也没吃吧?倒是都先吃点东西再说。”
赵王氏终于收了擀面杖,只是不肯走,寸步不离地守着媳妇。章清亭很是有些怕她,抓着牛姨妈不放手,让赵王氏很是郁闷,她看起来有那么不被人信任么?
那边方明珠干脆帮着小玉一起把早饭都端到外间的章清亭卧室外间的书房里,请稳婆一起用过,章清亭也吃了点东西,下一次阵痛便又开始了。
这回痛得更密集了些,就在这么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中,日头渐渐挂上正中,老练的稳婆再看一眼,“嗯,这回是真的快要生了,大家赶紧都吃饭,养足精神,一会儿好帮忙希望日落前能生出来。”
章清亭是欲哭无泪,还得折腾到日落?杀了她吧,这到底还是不是人受的罪啊,死秀才,烂秀才,全是他的错,你在外头逍遥快活,可我为什么要来替你生孩子?章大小姐一肚子委屈和怨怼,不知能向何人诉说。
可是该面对的,还是得由她自己来面对。生产的阵痛一次又一次以超乎她想象的惨烈冲击着她的神经。章清亭只觉得自己简直就成了汪洋里的一条小船,任由狂风大浪带着她在痛苦的漩涡里忽上忽下地挣扎,自己毫无还手之力,而天空中还偏偏好死不死地下着瓢泼大雨,那种灭绝天地,铺天盖地的痛苦简直是让她欲生不得,欲死不能。
那时光的漏壶对于她而言,简直是爬得比蜗牛还慢,好不容易折腾到了日头偏西,夕阳西下,稳婆答应她本该解脱的时辰,依然——生不下来。
赵王氏都慌了,“稳婆,你瞧我家媳妇怎么这么难生?”
稳婆忙活了一天,已经累得人仰马翻,浑身都汗透了,整个人远看就如一颗冒着热气的大粽子,剥了皮露在外头的头面都油亮油亮的。
好不容易把章清亭这一波的阵痛给止了下去,她抬袖擦一把额头的汗,咽了咽口水滋润干渴的喉咙,“你们家媳妇可能遇上‘哪咤胎’了。”
什么叫哪咤胎?陪在屋里的方明珠小玉这些小姑娘不懂,但赵王氏和牛姨妈听着却是脸色大变,传说中哪咤三头六臂,自小翻江倒海,顽劣异常,他生来也极是不顺,是以乡人管难产的孩子叫做哪咤胎。
“不会吧?”赵王氏真给吓着了,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我这媳妇屁股那么大,怎么会是哪咤胎?”
“老嫂子遇着哪咤胎可跟屁股大不大没关系。”稳婆也有些力不从心了,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瞧她这样子,一时半会还生不下来,你们快去请个大夫来,再找几个手脚利索的稳婆,我一个人可着实顶不住那丫头,有水的给我倒一口。”
这下全家可慌了神,方明珠都快急哭了,拼命摇着章清亭的手,呜咽着喊,“大姐,大姐,你快醒醒。”
张罗氏也拉着女儿的手落泪,“蜻蜓,蜻蜓,你快醒醒,别睡,你可不能睡。”
章清亭命都快折腾去一半了,光听着耳畔吵吵嚷嚷的,却什么也听不清。任她们摇着,只是阖目昏昏欲睡。
赵王氏是呆若木鸡,三魂七魄给轰去了一半。这个大媳妇虽然不是她心爱的,却也是她儿子的正妻,他们老赵家的人,若是为了生孩子,弄得命都没了,赵王氏也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