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便门外的旷野上,东一团、西一片,有大量用树枝和破布搭起了简陋的窝棚,时间是午后,很多流民都聚集在窝棚前的空地上晒太阳,太阳熙熙,但却一点生气都感觉不到,空气好像都是酸的,流民横七竖八的躺着,仿佛已经死去一般。
朱慈烺下了马,走向最边缘的那堆流民,田守信紧张无比的跟在他身后,六名锦衣衞更都是已经握紧了腰间的刀柄,一个不对,他们就要拔刀衞护。
眼前这一堆的流民,上至七十多岁的老人、下至襁褓中的婴儿,无不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朱慈烺的出现,引起了他们的骚动,那些还有力气行走的流民,“呼啦”一声围拢了上来,争先恐后的伸出满是冻疮的手,端着一只只破碗,悲惨哀求道:“各位老爷行行好,给俺们一点吃的吧,俺们已经快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而更多的老幼妇孺,则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们或卧或坐,眼神呆滞的看着朱慈烺,半天都不眨一下眼睛,看上去就跟行尸走肉差不多。
朱慈烺鼻子酸楚,眼眶红了,流民的境遇如此悲惨,右手本能的向怀中摸去。但摸了半天,却一毛钱也摸不出来,这才想起自己是皇太子,身上从来都不带钱的。
见朱慈烺什么也拿不出,流民们看向朱慈烺的眼神,不再是哀求,而是失望,或者是愤恨了。愤恨朱慈烺为什么有吃有喝,还可以带着随从?
朱慈烺看向田守信:“你带银子了吗?”
“殿下,给他们银子也没用,因为官府不让他们进城,有银子也没处花去。”田守信悄声回。
朱慈烺声音里有怒意:“为何不让他们进城?”
田守信叹了口气道:“流民进城,衣衫褴褛,有碍观瞻,且经常聚众生事,所以顺天府衙门才要把他们赶到西便门的这处区域。另外,死尸也极易传播瘟疫,朝廷不得不防啊。”
这时,人群后方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儿啊儿啊,你醒醒啊……”
围拢在朱慈烺身边的流民都转头看。
只见一名瘦骨嶙峋的妇女,从一个低矮的窝棚裏面爬出来,拼命摇晃怀中的一个幼小身体,但那幼小的身体动也不动,胳膊跟棍一样粗,显然已经是死去了。
妇人哭声凄惨,在旷野里扩散。
朱慈烺眼眶湿润,泪水夺眶而出。
流民一片静寂,忽然的,不知是谁先说了句:“别哭了,孩子已经死了,不如大伙儿分分吃了,还能多顶两天。”
“对。”
一人说话,立刻就有数人响应。
那妇人惊恐至极,抱着孩子的尸身就想要爬回窝棚内。但饿急了的人群却早已经丧失了理智,失神的双眼,突然变的炙热,一步一步地迫了上去。
朱慈烺哪见过这种人间惨剧?他忍受不住的大吼一声:“住手!谁也不许吃人!”
那群流民却没人听他的,继续向那个妇人迫近,只有一人扭头冲朱慈烺恶狠狠的吼:“滚你麻的,少在这多管闲事!要是有干粮馍馍,赶紧留下,老子还感念你的大恩大德;要是没有,立刻滚蛋!不然等会儿大伙饿急了,把你也撕吧撕吧一起吃了!”
朱慈烺怒不可遏:“拦住他们!”
六名锦衣衞立刻拔出长刀,四名锦衣衞冲了上去,剩下的两名锦衣衞和田守信持刀护衞在朱慈烺身边。
忽然见到长刀,流民都是惊惶,吓的四散开来,不过前面几个已经冲到妇人面前的流民已经被“食物”的诱惑迷失了理智,根本听不到身后的声音,抓住妇人,就想要抢夺小孩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