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如雨之中,李湘云忽然感觉到中箭的左肩一阵阵的酸麻,脑子也有点晕,心裏恍然明白:狠毒的建虏,用的居然是毒箭……
用力咬着红唇,竭力保持脑子的清楚,但手中挥舞的马鞭却是越来越慢,天地也旋转了起来,耳朵里听到呐喊之声越来越小,感觉整个人渐渐都漂浮到了半空中……
隐隐听到马蹄声,她奋力睁大眼睛,正看到几个明军骑士从城中冲了出来,为首那个将官翻身下马,伸手扶住了她。
想不到居然是官兵救了我。
这是李湘云在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一个时辰后,黄昏之时,玉田县前方的官道上军旗蔽日,烟尘滚滚,三个汉军旗的主力陆续抵达,遵照多铎的命令,他们三旗在城外十里扎营,将玉田县从东北西三个方向围困,但却留了南门给明军逃生。
所谓围三阙一,石廷柱和金砺都是带兵的老将,对这个道理太清楚了,大清兵势大,如果城中明军害怕,从南门弃城而逃,那就省了他们的攻城苦战,不但可以轻松占据玉田城,而且还可以用骑兵追击,将弃城逃走的明军杀一个干干净净。
不过看起来这招用处不大,虽然三个汉军旗竭力增加威势,但玉田守军纹丝不动,丝毫没有弃城逃走的意思。
天黑之后,马光远的火炮部队也赶到,此次建虏入塞,虽然没有携带红夷大炮之类的重型火炮,但小型轻便的佛朗机炮却是携带了不少,因此多铎命令马光远分出一半火炮,配合三个汉军旗攻城。
而多铎率领的大军主力则在玉田城西十五里扎下大营。
“玉田位置关键,尔等一定要拿下,不但是为了预防玉田守军骚扰、截断我军的后路,更是为了补充大军的粮草。玉田城中守军四五千人,百姓十几万,粮草必定不少,明日我率领大军西行,尔等破城拿粮,随后跟上,就是大功一件!”
多铎不隐瞒,直接将攻克玉田县的战略意图告知石廷柱、金砺和佟图赖。
三人都是遵令。
除了三个汉军旗和炮兵,多铎还留了五百八旗白甲兵和一千蒙古骑兵,一来是辅助,二来也是监视。
但此时天色已黑,攻城已经是不可能了,只能等明日再攻城。
夜晚,石廷柱三人聚在一起商议攻城之策。
玉田是一座小城,明朝以前,城墙都是土坯,但有明一代不断扩建,1468年经遵化州巡抚阎立本等人倡议和操办,把土城换成了砖墙。《县志》载:“新城高二丈七尺,周围一千六十丈,垛口计一千七百七十二个。”东西南三面开门建楼,东为迎旭门,西为拱宸门,南为来薰门,北门堵塞,门楼为真武阁。城外挖有深一丈五尺、宽二丈的壕沟,城门开处筑有石桥,辽东建虏兴起,己巳之变,建虏入塞之后,朝廷加大了对京畿周边城池的修建力度,在最容易被建虏攻击的东门又新增了吊桥。
石廷柱和金砺都曾经是大明的副总兵,对玉田有一定了解,深知玉田虽然城小,但城防却是很坚固的。又经过探报和认旗,知道玉田城中除了原先的一千守军,还有明国太子的京营兵马在驻守,总数虽然不多,只四五千人,但想要轻松拿下,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三人最后议定,明日清早先派人劝降,如果明军识时务,开城投降,那是最好不过了,如果明军顽固不灵,一意顽抗,那就请马光远的火炮发威,先轰他一阵,然后石廷柱的正白旗和佟图赖的正蓝旗攻击玉田西门,金砺的镶红旗冲击北门,左右合击,争取在两到三个时辰之内,拿下玉田城。
同一时间,夜幕之中的玉田城头上,在那飘扬的蓝色军旗之下,一身甲胄的阎应元,正手扶墙垛,冷冷地望着城外十里的建虏大营。
在他身边,还有玉田知县张棨。
两人都是脸色凝重。
二十天之前,阎应元带队到达玉田,接手玉田防务,他将麾下两个千总队,一共三千人,分成四队,北门西门东门,各派一队把守,熟悉各门守御,剩下一队由阎应元亲自统领,作为应急援兵使用,而南门则交给原先的一千守军,这二十天一直都在加固城防,储备火药和弓箭,枕戈待旦。
而今日,建虏终于是来了。
“皕亨,玉田县举足轻重,关系全局,但我给不了你更多的兵马,也允不了你援兵,只能给你三千人,你要用这三千人坚守玉田城,不管建虏来多少兵马,你都要像钉子一样的钉在建虏的绕道之路上,绝不能让建虏轻松逾越!”
临行前,年轻太子深深望着阎应元,将玉田的重要性和可能面对的危险,很清楚的告诉他。
阎应元字皕亨。
阎应元抱拳,不多说,只三个字:“谨遵命!”
阎应元知道己方兵力的短缺,更深知太子对自己的器重,为国家,为社稷,为抗虏大业,虽然只有三千人,有可能会面对十万建虏大军的围攻,但他却丝毫不惧,他有决心,也有信心守衞玉田。
因为巡抚兵备道等都已经被太子调走,现在玉田城中只有知县张棨,县丞,教谕等本地文官,而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知道太子对阎总头的态度,加上阎总头不怒自威,所带领的都是精兵,自到玉田之日起,就将玉田防务安排的井井有条,显示出相当的能力,因此知县张棨以下,都对阎应元非常钦佩,城中的一切指令,表面上是知县张棨的命令,但其实每一道命令都是张棨和阎应元共同商议,用张棨的名义发布的。
十一月初八,当建虏从界岭口破关入塞的消息传来,周边开始坚壁清野,所有百姓都到城中避难之后,知县张棨在为百姓们安排食宿的同时,也对城内的丁壮老幼和避难而来的百姓进行了一番详加调查,并从中选出了一万余名年轻力壮的男子组成社兵,分发武器,分到城头之上,甚至是直接负责的垛口边。每个城垛八名,按时换班,以为正兵的辅佐。又发动城中的富商和乡绅,捐献粮食和衣服,加上太子运来的物资,玉田现在是粮草充足,纵使建虏围困三个月,也是丝毫不惧。
因此,当建虏大军滚滚而来时,张棨虽然有点紧张,但却一点都不害怕,眼望着建虏大营,他担忧的却是另一件事:“多铎率领的建虏主力并没有在城下停留,而是向三河去了,虽然巡抚潘大人破坏了玉田到三河的桥梁道路,还挖了不少陷阱,但时至冬季,夜晚寒冷,那些河流已经冰封也未可知,如此一来,桥梁就没有了用处,一旦建虏主力快速行军,抵达三河,岂不是又要重演己巳之变的旧事?”
这不止是张棨,也是城中很多文官的担忧,为此,张棨专门派人去通知太子殿下。
阎应元沉吟了一下,缓缓道:“太子殿下睿智深远,既然能在蓟州南原挖掘壕沟,阻绝建虏进军的道路,又令我等死守玉田,又岂会想不到建虏有可能会绕城而过,直趋三河?我料殿下必有防备。建虏主力怕是难以前行,很有可能会折返回来……”
张棨吃了一惊:“那岂不是建虏十几万大军都要在我玉田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