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帝皱起眉头,微微不快的看了儿子一眼,淡淡道:“这些事情是顺天府的职责,不是你该管的,”转对周延儒:“照太子所说,知会一下顺天府,令他们照着做。”
“是。”周延儒躬身。
对于崇祯帝的拒绝,朱慈烺一点都不意外,他只所以要在御前提出,一来是提醒内阁和朝臣注意,二来,如果接下来他插手顺天府整饬衞生的工作,内阁和朝臣都不会意外,父皇也不会对他有“先斩后奏”的责怪。
总之,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整饬京师衞生之事,他是一定要插手的,趁着内库还有银子,趁着年后的这一段太平空闲,他要想尽一切办法的改善京师的衞生条件,以迎接可能会到来的崇祯十六年的大疫。
议事结束,群臣散去,朱慈烺正要离开。
“太子。”
崇祯帝却忽然喊住了他。朱慈烺回身行礼。
“皇明祖训抄的怎么样了?”崇祯帝面无表情的问。
朱慈烺赶紧回:“已经抄写了一半了,明日就可以送到父皇面前。”
崇祯帝面无表情:“慎国政篇……你要多抄一遍。”
“是。”朱慈烺惊疑,《皇明祖训》慎国政篇,主要讲帝王须广有耳目,同时规定官员、士、庶人等不得枉议大臣,父皇忽然提“慎国政”到底是何意?
“下去吧。”崇祯帝低头看奏疏。
朱慈烺躬身退出,等退出乾清宫,干冷的北风一吹,他隐隐明白了崇祯帝的暗示,然后他脊背微微发凉,难道父皇已经知道了军情司,并且对军情司有所不满?
……
坤宁宫。
太子归来,周后甚是欢喜,令尚膳监做了几个小菜,又把定王和坤兴找来,一起陪太子用午膳。
坤兴一如既往的开心,定王一如既往的沉默,而一向微笑从容的太子,今日却是微微皱眉,好像是有什么心事。周后是一个直女子,心思并不细腻,所以并没有察觉到太子的不同,只是一劲为太子夹菜,温言细语的劝太子多吃一点。
坤兴却感觉到了太子哥哥的不同,午膳结束,送太子哥哥离开坤宁宫时,她小声问:“太子哥哥,你今天怎么了,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吗?”
朱慈烺嘴角露出苦笑,站住脚步,望一眼妹妹,又看站在旁边的弟弟定王朱慈炯,沉默了一下,轻声道:“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们……”
“什么?”
听太子哥哥说完,坤兴惊得瞪大了美目,而她身后的定王朱慈炯却已经是脸色大变,猛地上前一步,冲到朱慈烺面前,盯着朱慈烺的脸——自穿越以来,朱慈烺第一次见到弟弟这么的失态,这么的不顾礼仪。
“对不起。”面对弟弟逼视的目光,朱慈烺惭愧地低下头:“是我的疏忽……”
“……原来,昨晚的梦是真的……”定王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道歉,目光如刀锋般的直直地盯着他的脸,嘴裏喃喃自语,眼神毫无畏惧,只有痛恨。这一刻,他面前的不再是太子,而是一个辜负了他的期望,害死了他爱人的罪犯。
坤兴和定王一起长大,每天都在一起,对定王的心性最了解了,心知定王哥哥心中十分难受,于是抓住定王的袖子,仰着头,安慰道:“定王哥哥,如果难受,你就哭出来吧……”
定王咬着唇,竭力忍耐着,但终究是没有忍住,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这中间,朱慈烺只能黯然,歉意。
军事政事,长城的战事,灾区的赈济,官员的贪墨到厘金税的征收,他要关心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以至于疏忽了“绿萝”的事情,现在看到定王如此伤心,他就更加懊悔自己之前的疏忽。
定王低头垂泪,哽咽的问:“她现在在哪?”
“在城北的一个庭院里。”朱慈烺回。
“我想见见她。”定王哭。
“好。”朱慈烺点头:“我会想办法。”
定王用袖子试泪,然后硬开坤兴的手,失魂落魄的走了。
“定王哥哥……”坤兴急忙追上去。
朱慈烺站在原地不动,望着弟弟落寞的背影,轻轻叹口气,心道:我这个弟弟,还真是一个小情种啊。
虽然很歉意,但离开皇宫的时候,朱慈烺还是暂时的将这个事情抛在了脑后,比起弟弟妹妹的儿女情长,家国军政,天下嗷嗷待哺的庶民百姓,内忧外患的敌人,才是他优先考虑的对象。
从皇宫离开后,朱慈烺换上便服,暗访了京惠粮行的几个粮店,见排队的人潮已经前两日少了很多,百姓脸上没有了那种今天可能会买不上粮食的焦虑,秩序变得井然,而京师物价虽然在年前有些波动,但总体还在合理范围之内之后,他算是放了心,然后他就直奔顺天府衙门。
现任的顺天府尹周堪庚虽然在历史上治理黄河有功,留下了一定名声,但就顺天府尹的职位来说,他却并不是一个称职的人,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周堪庚缺乏胆气和魄力,面对京师的不法勋贵,根本不敢祭出铁腕,连京惠粮行稳定京师粮价之事,都需要朱慈烺在背地里派人推着他走,给他压力,不然他根本不会插手京惠粮行借粮之事。
也因此,整饬京师衞生,朱慈烺也不敢对周堪庚抱持太多的期望,或者说,需要给周堪庚增加压力,甚至是用鞭子抽打,周堪庚才能可能把京师衞生重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