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明朝规制,受命进京的官员,先要到吏部报到、接着述职,没有问题之后,吏部给与新的任命和印鉴,袁枢到京师已经晚了,吏部官员都已经下班,于是他在驿馆住下,想着明日去吏部报到。
吏部的调令写的清楚,要调他担任兵部职方司郎中马绍瑜的副手,一起出使辽东,自受命之时起,袁枢就隐隐意识到,朝廷任命他为副使,一定是看重了当年他跟随父亲在辽东的那段经历,虽然辽东是险境,出使辽东更是有可能遭到建虏的羞辱和扣押,但袁枢并不惧怕,袁枢天生胆大,当年为户部郎中,为锦州运送粮草之时,他甚至是亲自押解,一点都担心会遇上建虏的游骑。
自从父亲致仕,告老还乡之后,袁枢的职务也发生了改变,从户部郎中变成了一个税务官,这五六年裡,他一直都在江浙一代为官,已经很久没有到京师了,此番入京,他颇为吃惊——京师的样子和他印象中发生了不小的改变。
首先,入城的马匹都需要配备马粪袋子,不然不准进城,而且这种检查不是在城门口,离着京师还有两三里,路边就有五成兵马司的官兵在检查,并宣导入城三不准:不准随便大小便,不准随便扔垃圾,不准马粪落地,违者不论百姓还是官员,一律重罚。
当然了,除了宣导的官兵,还有做生意的小贩,早早就准备了各式马匹牲口骡子需要的粪袋,站在路边,向进京的商人和马队兜售。
进了京师,袁枢发现京师街道比他印象里干净太多了,随地大小便,乱扔垃圾的现象完全绝迹,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街边摆放有三尺高,一尺宽的木箱子,箱上写着一些大大的“垃”字,哦。原来这就是京师的垃圾箱啊,垃圾箱有盖子,不时看到有人提起盖子,将手中的垃圾投进去,然后再盖上。
袁枢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听说,京师正在整饬衞生,施行衞生新政,而这一切的提出者,正是当今的太子殿下,眼见京师衞生焕然一新,地上几乎难见垃圾,不但看着舒服,行走起来也既为方便,不禁又是新奇,又是兴奋。
而在街道旁边的空地,一处公厕正在修建中,从他们立起的旗号看,正是京师工兵营。
袁枢越看越叹,只觉得整饬京师衞生实在是一项德政,不止是京师,全天下都应该推广,到时大明处处干净,人民安居乐业,岂不是圣人所说的“天下大治”?
当然了,短时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建虏仍在,流贼没灭,只有剿灭了这两处的敌忾,大明才有财力和心力在全天下推广京师衞生的德政。
吃过晚饭,袁枢在桌边坐下,准备将今日京师的所见所闻都书写下来,刚要提笔,忽然有人敲门:“袁大人,有人求见。”听声音乃是驿馆的驿丞。
“哦,是谁?”
“他说是兵部职方司郎中马绍瑜马大人府中的管家。”驿丞回。
“快请。”袁枢急忙站起。
吏部的调令写的明白,他此次入京,乃是担任马绍瑜的副手,一起出使辽东,马绍瑜府中来人,一定是和出使有关,他自然要见。
“袁大人,我家老爷请你入府一聚。”一个管家模样,穿着蓝色长袍的中年人走进屋中,双手向袁枢递上名帖。
袁枢接过了看,确实是马绍瑜的帖子,于是带着书童离了驿馆,跟随马府管家,往马绍瑜家而去。
马府管家来时就预备好了马车,加上马家离驿馆只隔着两条街,很快袁枢就来到了马府门前。下了马车,藉着灯笼光一看,眼前就是一座普通的民宅,前后两院,非常幽静,门上挑着灯笼,有一个老家人正在等待,显然马绍瑜已经等他很久了。
袁枢眼睛一扫,忽然觉得有点怪怪,不是奇怪马府的幽静,而是奇怪在马府前后两边的巷子里,黑影重重,好像有一些人正守在那里——马绍瑜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职方司郎中,府前府后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袁枢心中不禁生疑,不过却也没有多问,这裏是大明京师,马绍瑜又是朝廷命官,他不觉得这其中会有什么危险。
进入院子,来到正堂,远远就看见正堂门前站着一个精壮汉子,黑帽,束腰,腰间还悬着长刀,站在那里不动如山,一看就是一个练家子。
离的远远,马府管家就不向前了,只冲袁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袁枢越发好奇,独自一人来到正堂前,那精壮汉子盯着他,抱拳问道:“是袁环中大人吗?”
袁枢,号环中。
“不敢,正是袁某。”袁枢还礼。
那汉子不再问,推开房门,示意袁枢可以进了。
袁枢迈步进入。
正堂内,烛光明亮,一个头戴唐巾(幞头),穿着儒衫的少年人正坐在堂中上首,见袁枢进入,那少年温温而笑,清澈的目光向他投了过来。
而在少年的前方左侧,一个穿着长袍,胡须黝黑的中年文士正小心翼翼,微微驼腰的站立,当袁枢推门进入时,中年文士也转头看来。
袁枢微微一愣,直觉想法,这少年是谁?马绍瑜马大人在哪?难不成站在旁边的中年文士就是吗?
袁枢正愕然的时候,那中年文士却说道:“袁郎中,还不快参见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