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们到得岛上,立刻直奔码头修建现场,李纪泽等人关心的是码头是否能按期完成,并且严格按照图纸,见码头修建正常,眼中看到的也都是忙碌景象,也就放心了。
但黄道周的关心点却和他们不同,在李纪泽他们拿着图纸,同码头修建进行对比时,他却穿着官服到处走,并且时不时停下来,招呼民夫们上前答话。
面对身穿五品官服,一眼关心和正气的黄道周,民夫们终于是忍不住,纷纷跳出来喊冤,说被监工鞭打,工钱被克扣,吃的住的也极端辛苦,已经是活不下去了,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黄道周听罢勃然大怒,民夫所说的惨况,令他想起了“暴秦修长城”——黄道周是东林出身,本就对阉人不满,这一下怒不可遏,将高起潜骂了一个狗血喷头,甚至将高起潜按兵不动,致使卢象升战死沙场的往事也掀了出来。
高起潜脸色发白,他没有想到自己苦心的布置,竟然是被黄道周戳破了,对黄道周的指责,他是不能承认的,不然就是死路一条,所以他硬着头皮,百般推诿和辩解。
因为有这个意外,所以耽误了时间。
朱慈烺听完皱起了眉头,心知自己疏忽了,或者说,大明底层官员和胥吏的贪墨已经是一种普遍,并且不知道缩手,什么钱也敢贪的现象。
“高起潜,少詹事所说,可是真的?”朱慈烺目光冷冷的扫着高起潜。
高起潜跪在地上,一头冷汗,诚惶诚恐地说道:“殿下明鉴,奴婢对民夫工钱和口粮被克扣之事,确实不知啊。”说完,拜倒在地。
除了高起潜,现场督建的几个工部官员也都跪在地上,此时齐声请罪。
“不知?我瞧是包庇!那几个欺上瞒下,胆大包天的墨吏,都是你高起潜的干儿亲信,对他们的所做使用,你岂能不知?”黄道周怒。
在太子面前,高起潜不敢辩驳,只是请罪。
朱慈烺脸色凝重,鞭打民夫,克扣口粮和工钱,民夫吃不饱穿不暖,疲惫不堪,长时间下去,不说会耽误码头的修建进度,说不定还会引起哗变,那一来,码头修建进度必然会被大大拖延,今冬说不定就无法泊船,调关宁军渡海攻击建虏后方的大战略,就有可能会落空,而这是朱慈烺绝对不能容忍的!
瞬间,一股热血就冲上了朱慈烺的脑子,他恨不得立刻就将高起潜拉下去斩首,但想一想,忍住了——大明官员的贪墨,不是杀一两个人就可以解决的,高起潜固然有罪,但秦皇岛码头修建已经进行了一半,这个时候杀了或者是罢免掉熟悉事务的高起潜,另换他人来监工,一来一往,怕是会耽误工程进度,影响到渡海攻击的大计,于是朱慈烺强压下了心中的怒气,冷冷问:“克扣民夫口粮和工钱的墨吏,有多少人,可曾全抓起来?”
“有六人,奴婢已经将他们这些欺上瞒下,胆大包天的混蛋全部抓了起来,如何处置,请殿下示下。”高起潜冷汗淋淋地回,原本他想着好好表现,修好秦皇岛,再寻机返回京师,重新变成某地的监军太监,但不想今天却出了这样的事,除了懊恼手下人太心黑,对民夫克扣过重之外,对黄道周的多管闲事,也是极其愤恨的,若不是黄老头,今天肯定风平浪静,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现在好了,不但回京无望,说不定还会死在这鬼岛上。
黄道周,该死。
“只有这六人吗?”太子冷冷问。
高起潜心中一喜——从太子的口气,他隐隐听出,太子好像并没有要立即处置他的意思,于是急忙回道:“奴婢立刻彻查,将那些欺上瞒下,胆大包天的混蛋全揪出来!”
“自己查自己,岂能查出来?”
黄道周立刻反驳,向朱慈烺拱手:“臣以为,应将此案交给刑部,高起潜革职待查,如此才能将秦皇岛的弊事一查清楚,将那些不顾朝廷禁令,胆大包天的贪墨之图全部揪出来,给百姓们一个公道!”
朱慈烺不说话,他何尝不想这么做?将贪墨之人全部揪出来?但如果这么做,在秦皇岛大动干戈,兴起刑案,今年码头肯定就是修不成了,渡海攻击的战略也就失败了,再者,高起潜手下的监工,大部分都是宫中的太监,或者是太监手下的亲信,而内廷外廷是分开的,岂能将内廷的人,交给外廷的刑部处置?
所以黄道周的话,是不能听的,不管多么恨,暂时的,这件事都必须得压下来。
“少詹事的话,你听见了?”朱慈烺盯着高起潜。
高起潜举起右手,两眼泪花:“奴婢可以对天发誓,若是有一丝纵容和懈怠,就让奴婢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朱慈烺冷冷望他一眼,又看那几个工部官员,提高声调说道:“去年,建虏入塞,蓟东百姓为了支持朝廷坚壁清野的政策,抛弃家园,任由家园被建虏烧毁,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今年为了修建秦皇岛码头,他们在自己家园尚没有修复完成的情况下,离开家人,听从朝廷命令,从各地赶到秦皇岛,可你们又是怎么对待他们的?克扣他们的口粮,工钱,无故鞭打,践踏,你们的所作所为,对得起朝廷对你们的重托,对的起‘父母官’三个字吗?”
现场的秦皇岛官员,哗啦啦全部都跪下了,口称:“臣等有罪……”
朱慈烺厉声道:“揪出来的六个人中,选官职最大的那个,斩!脏银追回,剩下的五人,家产全部充公,本宫要他们将贪墨的钱粮,一厘不少的吐出来,同时将他们派到第一线,去做最苦最累的活,码头没修建完成之前,他们一日也不得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