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太吉来到之前,满汉群臣照地位尊卑,分次坐下,相互寒暄,甚是亲热,但不经意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位在几位亲王之下,汉臣上首的一个位置。
眉短眼小,山羊胡鬚,坐在那里默然不语,但却甚有威严。
参政洪承畴。
去年洪承畴就降了,但却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在各种典礼中,今日是第一次,因此众人都是好奇。
相比于洪承畴,殿中汉臣都投降更早,很多人只听闻洪承畴之名,却没有见过他的人,今日终于见了,觉得洪承畴不过就是一个瘦小老头,又想,连洪承畴这种深受崇祯帝器重、肩负蓟辽总督的柱石之臣都能投降,我当初的投降就没有什么了。
除了范文程、祖可法和张存仁上前打招呼时,洪承畴微微颔首,起身还礼之外,对其他人,洪承畴几乎是视而不见。众人也都识趣,没人上去讨那个不自在,只是在相互议论之中,总是忍不住将目光看向洪承畴。
不止是汉臣,即便是豪格、阿济格和阿达礼等年轻亲贵,也都忍不住,时不时的瞧上这一位前大明蓟辽总督洪承畴两眼,只有代善和济尔哈朗两人见过了太多的风雨,自持身份,对洪承畴视而不见。
而在洪承畴的对面,有一个座位是空着的,那是祖大寿的位置,祖大寿以身体有疾为由,缺席了今日的宴会。祖大寿的长子,曾经是汉军镶白旗旗主的祖泽润因为兵败被免职禁足,今日也没有出现在殿中,其他汉军旗旗主,除了在锦州驻防的正白旗旗主石廷柱之外,倒是全部出席了。
这其中,汉军镶蓝旗的旗主佟图赖最显得心情愉快,不住的和身边的诸位旗主闲聊,去年入塞之战虽然失败,汉军镶蓝旗损失不小,但佟图赖在玉田之战的表现,却是得到了建虏勋贵的认同,也因此,人们过去对佟图赖是一个废物,能力平庸的印象,也大大改观,佟图赖感觉到了建虏主子对他能力的认同,数载的阴郁一扫而空,这一年心情甚是舒畅。
“皇上驾到~~”
听见一声尖锐悠扬的内监喊声。
殿中的满亲、汉臣急忙都从桌后走了出来,在殿中黑压压地跪成一片,口中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脸微笑,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的黄太吉从殿后转了出来,上了御台,向下面的满汉群臣们点头:“都起来吧。”
“谢皇上~~”
满亲汉臣起身,依次回位。
黄太吉先向代善和济尔哈朗致意,继而看了一眼洪承畴,又扫了一下范文程,然后对内侍道:“开始吧。”
皇帝设宴,惯例是有赏赐的,于是殿中群臣都受到了黄太吉的封赏,不多,不过就是一些酒食赏给群臣的家属,令其感受皇恩,接着便是笙箫鼓乐、歌舞表演,几个蒙古少女冲到殿中一阵蒙古舞,就汉臣的欣赏品味来说,实在是丑陋不堪,上不了大雅之堂,比之大明乡间的村妇还不如,但却没有人敢露出不屑之色,一个个看得“如痴如醉”,频频点头,口中念的都是好。
这中间,黄太吉举杯和诸位兄弟、汉臣同饮。
眼看差不多了,黄太吉冲范文程点头,范文程会意,站起身来,先制止笙箫鼓乐,冲蒙古舞|女摆手,待舞|女退下,殿中肃静,他扬着嗓子,代替内监喊道:“宣明国使臣觐见~~~”
听到此,殿中汉臣都是微微惊讶,洪承畴的眉毛更是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明清交战这么多战,双方数次秘密遣使,但大明使臣却从来都没有正式见过黄太吉,今日宫中大宴,是一个正式场合,明使竟然出现,这究竟是为何?难道是双方的谈判出现了重大进展吗?
只有代善、济尔哈朗不疑,在这之前,黄太吉已经提前向他们两人知会过了。
群臣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殿门口。
脚步声响,一个身穿青色官服,挺胸抬头的大明官员走进殿中,双手放在胸口,做持节状,目光不看两边的满汉群臣,只盯着御座上的黄太吉,到了距离御座还有二十步的距离时,大明官员站住脚步,衝着御座上的黄太吉躬身行礼:“大明袁枢见过女真汗王。”
殿中一片静寂。
黄太吉已经登基,自称皇帝,但袁枢却依然称他为汗王,照建虏的规矩,这是大不敬之罪。
“大胆!见我阿玛,何敢不跪?”
果然就有人跳了起来,一看,原来是肃亲王豪格。
豪格今年三十四岁,又是“皇储”,正是胆气充盈,血气方刚之时,加上脾气暴躁,见明使不跪,立刻就按捺不住了。
“明使无礼!”
“什么汗王,是皇上!”
“见我皇,何敢不跪?”
豪格这么一喊,汉臣们才惊醒过来,纷纷跳起来对袁枢进行威吓,以表现自己对黄天吉的忠义护主之心。
袁枢却不惧,依然保持躬身,目光冷静的望着御座上的黄太吉,对殿中震天的恐吓,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
黄太吉抬起右手。
殿中的喧嚣和恐吓,立刻就沉寂了下去。
黄太吉盯着袁枢,声音平静无比,丝毫没有被殿内的喧嚣所影响,更不见怒气,只淡淡道:“你只是副使,马绍瑜呢?”
袁枢直起身,双手放在胸口,做持节状,回道:“刚才上台阶时,马郎中不小心扭伤了脚腕,无法进殿,一切皆由袁枢代理。”
“不小心扭转了脚腕?该不是吓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