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岸。
豪格脸色苍白,四肢冰冷,虽然刚是初冬,但他却仿佛置身在寒冬腊月天。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不会相信,八千大清精锐,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被明军击溃、全歼,连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这是怎么了?明军怎么忽然之间变的这般凶猛,尤其是那些穿着银色甲胄,戴着面具的大斧兵,几乎是从贯阵而入,从前阵一直杀到后阵,八千大清勇士,竟然没有一个能当……
令豪格屈辱和愤怒的,不是失败,而是完败。
己方八千兵马,全部被灭,明军的伤亡,却只有一千多人左右,八比一,这是大清有史以来,最屈辱的战例,他愧对皇阿玛,愧对爱新觉罗的列祖列宗啊。
愤怒,屈辱,痛苦欲死,豪格在这一刻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呆呆地站在岸边,一句话不说,他咬牙切齿的望着对岸,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对岸的那些明军,可能都已经被他杀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飘起了雨,哦,不,是雨夹雪,雨雪打在豪格的脸上,感觉更苦。
直到侥幸逃回的何洛会和张存仁,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连连请罪之时,豪格才惊醒过来。
“王爷,奴才无能啊……”何洛会大哭。
豪格面无表情,这一刻,他真恨不得杀了何洛会,不过豪格性子虽然有些鲁莽,但大势却是清楚的,他知道,今日之败,不怨何洛会,也不怨张存仁,只怨自己太小看吴甡了,又或者是吴甡太狡猾了,居然想出了截断河水这样的恶计!
豪格深深吸口气,压住心裏的怒气和翻滚的气血,目光再一次望向对岸。
对岸明军一边清理战场,一边在耀武扬威,那一些穿着银色光滑甲胄的明军,已经不见,只有一队队穿着鳞甲的明军精武营,正在河岸边整队,大盾长枪依然,各色三角飞龙飞虎旗,在苦涩的、淅淅飘洒的雨夹雪中,清楚可见。
而河水正在退去,看样子,明军还想要过河追击。
豪格知道,自己该退了,但他不甘心啊,八千大清勇士就这么折在了对岸,身为统帅,应该为他们报仇啊,但可惜,现在他身边只有六千人,且士气低落,无有战心,根本没有逆转的可能……
目光看得更远些,发现所有战死勇士的尸体,都被剥去了衣甲,兵器战马被收拢,一些被俘虏的蒙古汉军旗则是在远处挖坑,看样子是要埋尸。
忽然。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
河边铁鼓声犹振,匣里金刀血未干!”
“哈哈~~~”
一队明军忽然在河岸边,大声呼喊,声音整齐而有力,从对岸清楚的送了过来,令这边的建虏都听的清清楚楚。唱吧,还大声的笑。
豪格虽然不像其父和多尔衮那样,对汉学颇有研究,但因为黄太吉从小要求,他汉文造诣是相当不错的,他知道,这首乃是王昌龄的出塞,对应他今日的惨败,倒也应景。
想到此,他脸色就更惨白。
“豪格,小耳垂,指挥无能,一败涂地,你有何脸目去见黄太吉?又有何脸目,继承黄太吉的位置?”
那一队明军又大叫。
豪格惨白的脸色忽然又变的涨红,右手猛地握住了刀柄,这一刻,他恨不得冲过河去,和明军决一死战。
“主子!”
豪格身边的奴才和亲衞,却都已经看出了明军的激将法,虽然河水正在退去,战马已经可以勉强过河,但明军气势正盛,两万人在河岸边摆开,这边六千人冲过去,岂非是送死?于是他们急忙跪下,大声劝谏,连垂头丧气的张存仁都抬起头来,壮着胆子说道:“王爷,明军狡诈,要激我们过河,我们万万不能再上当啊。”
豪格何尝不知道明军是在激将,但他心中的气愤实在难平,仰天长叹一声,松开握着刀柄的手,说道:“撤吧……”
“王爷英明。”所有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历来,大军入塞,和明军做战,所有人都是争先恐后,只恐功劳落于人后,但刚才的这一战,却是将他们的信心击溃,原来,明军也有这么猛的,继续打下去,不但过河的八千,就是自己这些侥幸留下的六千人,怕也要死在了子牙河边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所以现在从上到下,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撤退。
豪格并不笨,他当然知道众人的心思,这个时候,除了撤军,他再没有第二个选择。
“我豪格在此发誓,此仇,我来日必报!”
为了找回面子,临行前,豪格望着对岸,咬牙切齿的发誓。
……
豪格撤兵,吴甡却也没有着急追击,半渡击之,乃是兵家常事,吴甡不会犯这个错误,等到豪格带兵远去,他才分批分次,命令众军过河,贺珍的三千营在前方,紧随豪格,吴甡亲率大军在后跟随,子牙河之战,一举歼灭八千建虏,是为大胜,但吴甡的想法远不止于此,他心中有更大的计划,那就是要把豪格剩下的六千人也全部吞下,甚至要把豪格本人,留在京南。
子牙河之战分出胜负的同时,五百里之外的通州,情势也有了微妙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