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在尚可喜被凌迟,京师群情振奋之外,当今国丈,嘉定伯周奎,拿出了六万两巨银,用五辆马车装着,运到正阳门的户部衙署,用五车银子,换取了朝廷的国债券的消息,轰动了京师。
六万两啊。
国丈果然有钱!
但惊异的是,国丈一向小气,视财如命,这一次怎么这么大方?恩,不用问,一定是因为此次国债发行,乃是太子主事,嘉定伯身为太子的外公,岂能不大力捧场?
这么一想,倒也合情合理,嘉定伯府能得那一块“公忠体国”的牌匾,倒也是实至名归。
百姓惊异,勋贵们却是惊慌失措。
他们原本以为,以周奎吝啬的脾气,最多拿出一两千的银子就了不得了,他们八百五百的,也能交代过去,但想不啊,周奎竟然一次性的拿出了五万两银子,这不是把嘉定伯府压箱底的银子都拿出来了吗?周奎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吗?
购买国债,有点像是随礼,周奎一马当先,随了六万两,他们这些勋贵又该出多少呢?
虽然朝廷承诺,明年会连本带息的归还,但大部分勋贵都是不信的,朝廷或许会归还小民的国债,但他们这些勋贵的银子,十有八九会有去无回。
忽生变故,勋贵们着急要商议。但自从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允祯倒台,西山煤案爆发,一大批的勋贵受到牵连,应城伯孙廷勋被褫夺爵位之后,勋贵们的气势就受到了极大的打击,面对朝廷发行国债,并且点名勋贵外戚要先行购买,以为百姓商人的榜样的情况下,他们不敢公开聚会,只能急急地私下联络,交换看法。
而这其中,爵位最高的英国公张世泽,是马首是瞻的所在。
但张世泽年轻,又和抚宁侯朱国弼,恭顺侯吴惟英一起被崇祯帝任命为京营的协理,等于是太子的副手,面对太子领衔处理的国债,张世泽不好说话,或者说,他本就是一个没有多大主见的年轻人,面对各家的问询,他一问三不知,毫无主见。
另两个太子的副手,恭顺侯吴惟英病重卧床不起,抚宁侯朱国弼则是聪明的选择了回避。
至于勋贵的另一个主心骨,一向被大家认为最有主意的襄城伯李守锜闭门不出,各家勋贵派往襄城伯府的管家和亲信,一概都被挡了出来,没有一人能见到他。
没有领头的,也没有智囊,朝廷日期又压得近,勋贵们无所适从。
“英国公,发行国债,利国利民,嘉定伯先拔头筹,认购了六万两,论爵位和影响,您可比嘉定伯强多了,不知道您打算认购多少呢?”
黄昏时,太子身边的贴身太监唐亮,忽然造访英国公府。
英国公涨红了脸……
从英国公府出来后,唐亮又去了抚宁侯朱国弼的府邸。然后定西侯、武清侯……
消息传开,各大勋贵就更是忧愁,太子亲自派人上门,出的少了,不给太子面子,多的话,下一次出银子,怕又被太子找上,在破财和守主之间,众勋贵小心翼翼地进行拿捏……
坤宁宫前。
太子朱慈烺已经跪了半个时辰了,虽然拿了六万两银子,但却也惹了周后伤心,眼见周后的气,一时难消,朱慈烺只能叩了一个头,起身离开,他并不担心周后的怒气会持续多久,因为他清楚知道,周后是一个明理之人,她现在的怒气,未必完全是衝着自己,其中怕有很大一部分是衝着娘家人的,等过了这几天,周后的怒气,自然就会消去。
……
深夜,嘉定伯府。
周奎正躺在榻上哼哼唧唧,
室内昏暗,只点了一盏蜡烛,另外的两盏,都被周奎吹熄了,周奎没有明说,但下人都明白他的心思——无缘无故的没有了六万两,只能从小地方节省了。
脚步声响,门一开,夜风涌进,周镜忽然推门走了进来,脸色紧张的禀报:“爹。有客来。”
“滚出去,我没有你这个逆子~~”
周奎却依然在为失去六万两银子而肉疼,他腾的坐起,抓起茶碗,就向儿子掷去。
周镜急忙侧身。
“啪!”
茶碗掉在地上,摔了一个粉碎,泼溅起的茶水,飞到了周镜身后那人的靴尖上。
黑色的斗篷,将上半个脸都隐藏,只能看到他半张消瘦的老脸和下巴上的斑白胡鬚。
周奎一愣,他隐隐觉得这个“黑色斗篷”有点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是谁?
周镜却已经离开,出门后,小心的关上了房门。
黑色斗篷一撩袍角,在周奎榻前的椅子里坐下。
到这时,藉着昏暗的烛光,周奎终于是认出了黑色斗篷,忍不住失声问道:“是你?你来做甚?”
黑色斗篷微微一笑,双手放在膝盖上:“怎么,老朋友相见,不欢迎吗?”
“哼!”
周奎冷哼一声:“用不着你来幸灾乐祸,有事说,没事就请走吧!”
黑色斗篷叹:“何必呢?我今日来,并没有恶意。”
周奎转开头,显然,他并不想同这个人多说。
黑色斗篷又叹口气:“好吧,那我就开门见山。”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这间卧室,用一种极低的,只有周奎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四年前,武清伯被抓,定国公徐允祯深夜来找你,商议如何应付陛下募捐之时,想必也是在这裏吧?”
周奎脸色大变,差点从榻上摔下来,指着黑色斗篷:“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论贪财,论吝啬,周奎是第一,但论城府和智谋,他却差的太远。
黑色斗篷微笑:“我不但知道这个,而且还知道后面的事……”
这一次,周奎支持不住,真的是从榻上摔了下来,指着黑色斗篷,说话结巴,冷汗如雨:“你,你你……”
黑色斗篷却依然微笑:“放心,我是不会说出去的,我今日来,不过就是给你提一个醒。有些事你做的并不干净,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到这时,周奎忽然反应过来了,他挣扎着站起:“老夫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哼哼哼,胡言乱语,打搅人的清梦,走走走,老夫要睡觉了,没时间听你胡扯!”
黑色斗篷叹:“老友……”
“什么老友,我不是你的老友,送客!”
周奎却是惊慌、急躁的不能自己,他转过头,不让自己的目光面对黑色斗篷,以免被对方看穿自己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