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朱慈烺心中一惊,急忙抬头。
——篝火还有残余,李湘云还坐在篝火边,还是一手刀,一手枝丫,就好像她一夜都没有动过,晨光中,她黑衣劲装,背着短弓,长发在头上盘起,肌肤白净,安静而祥和。
朱慈烺双臂一挣,发现自己还被绑在大树上呢,而在他挣动的同时,另一边也有人在呼应,显然,唐亮也还在。
同时,口中的布团也依然留存。
朱慈烺苦笑,看来靳统武的离去,并没有改变什么。
“云姑娘~看我们猎到了什么?”
听见有惊喜的叫,然后脚步声响,李湘云的两个流贼亲兵,好像是抬着什么东西,满脸喜色的从对面林子里奔出。
近了才看见,原来两人扛回了一头野猪。
野猪个头不大,但身上的黑毛根根如刺,此时好像还没有死绝,流着黑血,哼哼唧唧。
李湘云站了起来,对于两人猎到了一个大家伙,并没有太多的喜悦。
朱慈烺心中却是惊疑,大早上不应该立刻赶路吗?怎么去狩猎了?抓到了就得拔毛剥皮,耽搁半天的时间,难道今日是不走了吗?
如果是,那就说明李湘云的心思发生了变化。
是自己的劝说起了作用,还是靳统武的刺杀,推了一把?
不管怎样,如果不继续往深山裏面逃窜,留在原地,不需要多,只需要一两天,或许官军就会追到。
但李湘云会在这裏停留一两天吗?
怕是不会。
……
就像朱慈烺猜测的那样,两个流贼亲兵开始忙乎起来,烧水拔毛,开膛破肚,那个张叔好像是屠户出身,宰杀甚是利索,五脏肠子各处关节,分的清清楚楚。
李湘云并不帮助,只是坐在旁边的青石上,静静地看着,阳光下,她眉头不展,一脸的心事,就好像一直在思索某一件事情,又或者是要做某一个决定。只是这个决定太难做了,她犹豫不决,始终难以下定最后的决心。
……
山里的野猪甚是肥美,铁锅大炖,咕嘟一个时辰原本是最好的,但此处没有铁锅,于是只能劈成几半,架起来用火烤。两个流贼亲兵连拔毛带分解,终于是做完,然后就捡来很多的柴火,架起来,准备烤制了。
点火之前,张叔跟李湘云嘀咕了很长时间,像是在问,大白天点火,万一被官军发现怎么办?
不知道李湘云是怎么回答的,总之,张叔和另外一个流贼,还是点了火。
只不过火头很小,不到近处查看,绝不能发现。
流贼在烤猪,但朱慈烺却心急如焚,算算时间,他被劫持已经有十一二天了,十一二天的时间,足可以做很多的事情,不知道他失踪之后,大军有没有乱?虽然有陈奇瑜朱国弼主持军务,但在自己猝然失踪的情况下,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压住局面?另外,朝廷那边又如何?会不会慌乱?自己的父皇,一向急脾气的崇祯帝,会不会在暴怒之下,做出什么决定呢?
心中焦急,但朱慈烺却也无能为力……
日上三竿,天气渐渐闷热起来的时候,猪油香气开始溢出。
连心中焦急的朱慈烺,都馋的满嘴口水在唇齿之间打转。
李湘云却依然面无表情,从头到尾,都不曾向朱慈烺多看一眼,只是一会敏捷的登上旁边的小山坡,向远望观望,一会又回到青石边,静静地继续想心事,而在她之后,那个叫王义的流贼就站到了山坡的高处,开始担任岗哨,张叔则是忙乎着,同时烤制两支猪大腿。
“有人来了~”王义忽然叫了一声。
原本坐在青石上的李湘云立刻就跳起,张叔也抓起了长刀。
朱慈烺一喜,是官兵吗?
林木晃动,几个人从裏面钻了出来。
看到来人,李湘云脸色更加凝重。
是靳统武。
靳统武去而复返。
但不同的是,他身后多了一个人。
“就在那,朱家太子就在那!”
一出林子,靳统武就大声的喊,手指着朱慈烺所在的方向,给身后的那人看。
——面色蜡黄,耷拉眉,三角眼,面无表情,身材却是高高瘦瘦,穿着半身的披甲,腰间悬着一把长刀,靳统武一边向他指,一边为他让开半个身子。显然,这个来人身份地位比他高,即便靳统武是李定国手下的悍将,在此人面前,也要弯腰低头。
离得远,朱慈烺看不清是谁。
只听见李湘云冷冷说道:“靳统武,你回来干什么?”
“饼妹,快把朱家太子交出来,由我和九将军带走。”靳统武道。
“我不认识什么九将军!”李湘云苍白的脸,忽然通红了起来,她显然意识到了危机的临近。
“饼妹,朱家太子交给我吧。”靳统武身后那人说话了。他上前两步,走到靳统武之前,面无表情的说。
此时正是上午巳时,充沛的阳光照着他的脸。
正是张献忠的第九子刘志。
阳光下,感觉他脸色更加蜡黄,一向阴冷不可测的三角眼里,忽然充满了炙热,那可是朱家太子啊,好比是一座金灿灿的宝藏,抓到他,不管是交给张献忠,还是献给朝廷,那都是无与伦比的大功一件……
“凭什么?”李湘云冷冷。
“我有义父的金牌。”
刘志从腰间取出一个金牌,在手中一亮——虽然没有正式号称大西王,但张献忠在武昌时,已经搭起了一个基本的框架,其中就有代表他的金牌,但见金牌,献营之人都得听令。
“义父现在在哪?”李湘云问。
“他现在和六哥在一起。”
“在哪?”李湘云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