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宅。
乱兵围宅。
院子里。
黄道周怒发冲冠:“陛下有难,我等何惜此身?如果人人都如你这般想,畏贼如虎,天下事又何能平?我等为先,自会有义士响应!”
赵士超大惭,低头和毛玉洁各取宝剑,老家人和两个书童取了棍棒,又取来布条,头上都缠了,然后在黄道周的带领下,六人手持武器,冲出宅子。
玉田兵都吃了一惊,谁也没有想到,身为朝廷大员的黄道周居然头缠白布,手持宝剑,像战士一般的冲了出来,如果是京营兵,常在京师,又被太子时常教导,对黄道周这位太子老师心存尊敬,面对怒发赤面的黄道周,一定是放下刀枪等攻击武器,只以盾牌格挡,黄道周其势虽猛,但不过是一个文官,又已经年迈,三下两下,就可以将黄道周挡住。
但玉田兵却没有,他们有人用盾牌当,也有人用刀枪格,乱糟糟的一片,黄道周则是毫不惜身,挥舞宝剑,大呼口号,连砍带挥,即便利刃长矛就在前方,他也是无所畏惧。
玉田兵纷纷退却。
毕竟谁都知道,黄道周是朝廷的四品命官,可是不能真把他伤了。
见兵阵散乱,后方带队的把总有点急了,喝道:“围住,谁也不许退……”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惊呼,
玉田兵潮水般的向两边退去。
只见黄道周独自一人,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依然是怒发赤面,但脸上却是多了一道伤口,鲜血直流,黄道周自己却仿佛不觉,他瞪着眼睛,举剑高呼:“救驾……”一声没有喊完,忽然脚下发软,撒手扔了宝剑,颓然倒地。
把总大惊。
一个兵惊呼:“不是我,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老师~~”
赵士超和毛玉洁大哭着扑了上去。
……
“你说什么?”
得到消息,白广恩惊的脸色发白,他没有想到,只是一个保护,黄道周会做出如此激烈的反应,更没有想到的是,一番混乱之后,黄道周居然是受伤了,而且伤势竟然是不轻。
黄道周当世大儒,太子的老师,詹事府詹事,居然被官兵刺成了重伤。这可是大明百年未见的事情。
那把总知道自己惹了弥天大祸,此时他跪在白广恩的脚下,哆哆嗦嗦,已经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娘求的,你想害死我呀?”
白广恩怒极,一脚将百总踹翻在地,然后抡起手中马鞭,狠狠地就抽了过去。
“总镇。”此时,一将急匆匆地奔了进来,却是白广恩的侄儿白良柱。
白良柱神色紧张,像是有什么要事要禀报。
白广恩这才停下鞭子,怒气冲冲走到旁边小屋前。
白良柱近到身边,附耳轻声说了两句。
白广恩听完皱眉:“东厂的消息?”
白良柱点头。
白广恩想了想,说道:“假的,不用相信。”
“叔,万一是真的呢?”白良柱犹豫。
“没有万一!”白广恩说的坚定:“你叔我是做过贼的人,太子落到流贼手中,怎么可能毫发无损,轻易逃脱?再者,骆养性或可说假,但另一个人绝不会说假。”
“谁?”
白广恩左右看看,回答一个字:“萧……”
白良柱顿时明白。
……
除了黄道周,三辅蒋德璟,大理寺凌义渠,刑部孟兆祥等人的府门之前,也都发生了激烈争执。虽然他们本人没像黄道周那样被刺伤,但他们的家人和仆从之中,却有不少人在冲突中受伤,尤其是在三辅蒋德璟的门前,在等张纯厚不到、把总死不放路的情况下,蒋德璟亲自冲突,要闯开道路,京营兵拦路不放,一番大乱、人仰马翻之后,受伤受创的,超过了数十人。
出府不成的蒋德璟悲愤不已,以头触柱,但被抱住了。
除了阁员重臣,一些御史也被禁止出门。
相比与阁员,官兵对御史们就粗暴多了,但是有御史不从,立刻就是一阵棍棒打了过去。
从凌晨到清晨,各处官员府邸前一片乱象,惨叫连连。
不过在孙永成申世泰的竭力弹压,张世泽蒋秉忠等勋贵的助阵下,京营兵还是成功了控制住了局面,诸位大臣,没有一人能离府,不管冲撞多么激烈,最后都被堵了回去。
……
消息传到宫中。
李守锜阴笑:“玉田兵做的好,做的好啊~~”
……
车轮辚辚。
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街边店铺的“酒”字旗,有气无力的在摇摆。
李晃坐在车里,挑着车帘,无比警惕和忧虑的看着。
这偌大的京师,仿佛是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军营,到处都是行走的军士和闪耀的刀枪。往时的行人和熙熙攘攘,一夕之间,忽然全不见,只有在街道两边的店铺和房舍里,一双双胆怯的眼睛,正小心的向外面张望。
李晃是东厂的人,有特殊的通行权,车前车后的东厂番子,更是表明了他的身份,街上巡逻的军士不敢拦阻他们。
很快,一处府邸出现在李晃的视线里。
原来是太康伯张国纪的府邸。
李晃只是一个掌刑太监,虽然是王德化的心腹,被王德化赋予了较大的权力,但身份地位毕竟不到,何况,他是东厂的人,朝中的众臣义子,是否会相信他,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因此,李晃想来想去,决定先来见张国纪。
张国纪乃是当今张皇太后的生父,天启年封太康伯,曾经为魏忠贤陷害,回乡省居,直到崇祯帝继位,方才回到京师,在京师勋贵中,张国纪是最为低调的一个人,几乎很少公开露面,勋贵们的事情,更是从来都不参与,没有什么存在感,但在现今的情况下,张国纪却是唯一有可能能进宫的那个人,如果能说服张国纪,令他进宫,将真相禀告给皇太后,事情或有转机。
但只看了一眼,李晃的心就沉了下去。
太康伯张国纪的府门前,居然也有京兵把守,明着是保护,实则是隔离软禁。
张国纪都这样,就更不必说彰武伯杨崇猷等和太子一向较为亲近的勋贵了,他们的府门前,一定有更多的兵马。
李晃没有说话,默默地任由马车从太康伯府前经过。然后在下一个街口,他忽然说道:“回东厂!”
“是!”
……
保定通往京师的官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