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万城。
房间混乱。
面对忽然的意外,李双喜的愤怒和李过刘芳亮刘体纯的惊讶和敌视,李岩依然冷静,他目光环视房间里所有人,点头承认:“不错,我和虎子,的确已经是归顺朝廷,但却不是什么朝廷命官,我在军中为军医,虎子原为京营中军官,每日在隆武陛下身边左右。”
听到此,刘体纯也惊的跳了起来,瞪着怒眼:“原来田见秀那个奸贼说的是真的,虎子被他劝降,早就已经归顺了朝廷,可怜额们不相信,一直以为那是谎言呢!”
李过和刘芳亮咬牙不说话,只是狠狠瞪着李岩,李过的手,甚至是已经握住刀柄——在这之前,虽然有很多的流言,曾经是闯营大将,后来投降朝廷,被朝廷任命为陕西宣慰使的田见秀,更是广泛传播李来亨以及一些闯营将领都已经归顺朝廷的事情,但从上到下,到李过到刘体纯,打死都不相信李来亨会投降朝廷,加上田见秀也没有拿出什么实际的证据,因此他们一直都以为是田见秀的诡计,想要动摇他们的军心,因此始终都是不屑一顾。
——只宣扬李来亨等人,但没有提到李岩红娘子,因为李岩的归顺一直都是一个秘密,为隆武帝特意所隐藏。
但想不到,居然是真的。
而且不但是李来亨,连李岩也投降了,现在听到李岩亲口承认,他们如何能不愤怒?
“如果大家以为,我和虎子归顺朝廷,就是十恶不赦,就是坏种,而不愿意听李某解释,那就请动手吧。李某绝没有一句怨言。”
李岩负手而立,表情无比平静,说着就闭上了眼睛,一副任君处置的样子。
这时,脚步纷乱。
李来亨也被推了进来。
他双臂被扭到了身后,还捆上了绳索,一进房间,他就赤红着脸大喊:“额虽然归顺了朝廷,但却没有背叛闯营,今日跟着李先生到这裏,就是为了闯营啊~~”
“狗贼还在狡辩!”
李双喜怒不可遏,挣开刘芳亮的双臂,一个箭步上去,一脚就将李来亨踹翻在地。
李来亨摔在地上,因为倒地的时候额角碰到了石头,一时满脸是血,但他依然倔强的大叫:“额不是狗贼,额没有背叛闯营……”
“堵上他的嘴!”
一人忽然大叫。
却是李过。
房间立刻静寂了。
如今时刻,李过才是闯营的最高统帅,即便李双喜对他也不敢不从。
两个老兵冲上去,将李来亨拎起来,用布团将他的嘴死死塞住,并架到了旁边。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李岩。
李过拔出腰刀,蹭的一声,将刀锋狠狠扎进木桌之中,压着怒火,目光满是愤怒和仇恨的望着李岩,一字一句:“李岩,说吧,你今日到底为何而来?”
李岩慢慢睁开眼睛。
面对周边一双双敌视愤怒的眼神,他却没有显出任何惧怕或者是退缩,目光望向李过,沉沉说道:“虎将军问,李某自当言说。”
“当日,开封大战,官军汹汹而来,我闯营无法抵挡,众军撤向中牟,不想小袁营已经背叛,并且挖掘了一道长达十余里的壕沟,为了闯营能顺利突围,我率众断后,但官军太多了,我拼命死战,终究是不敌,最后落入了壕沟之中。原以为必死,不想我那蠢弟弟在临死之前,用他的身体拼命护衞住了我,我侥幸逃生,他却被利刃穿身……”
说到此,李岩眼眶红了。
房间里也气氛低沉,所有人都想到了开封大战的惨烈激战和尸山血海。那一战,闯营从巅峰一下就坠落到了谷底,五十万大军啊,几乎是一朝覆灭,最后逃离的连五万人都不到,可谓是兵败如山倒,烧的连灰都不剩。在场大家虽然侥幸从开封逃离,但他们的亲朋故友,以及很多的部下,却都是死在了开封,从此,闯营一蹶不振,再没有能恢复元气,直到现在流落塞外,变成了域外的孤军。
直到现在,他们有时候都还能梦到开封之战的惨烈,梦惊醒来,都是一头一脸的冷汗。
李过刘芳亮刘体纯都默然,当日,明知道九死一生,李岩却还是主动请缨断后,那一份胆识和赴死的决心,他们都是能体会的。
“战败之后,原本我只想求死,但不想当今陛下,当时还是皇太子的隆武皇帝,却是召见于我,苦口婆心,晓以大义,即便在我拒绝和大骂的情况下,也没有动怒杀我,反而将我留在了军中,令我学习医术……”李岩道。
“额以为狗皇帝给了你一个什么大官,才收买了你呢,原来只是一个军医,李岩,你不觉得你太贱了吗?”李双喜咬牙怒喝。
李岩凄惨苦笑:“是啊,只是一个军医,然在李某心中,这个军医却是重过许多,不止是因为李某刀下救了很多受伤的人,更给了李某更多重新思考、重新认识的时间,尤其是亲见到了建虏入塞,烧杀抢掠的惨象……虎将军,制将军,你们都是陕西人,素知蒙虏入塞的祸害,但却不知道,和建虏相比,蒙虏所为,不过就是小巫见大巫,螳臂遇大车罢了,而我义军在河南陕西的所为,某种意义上,其实是助长了建虏的凶残啊……”
“少废话,说正题!狗皇帝派你来,为的什么?”李过刘芳亮默然,李双喜却是大吼。
李岩挺胸,肃然道:“当然是为闯营而来。自古官贼不两立,朝廷对于贼寇,恨不得全部剿灭,一个也不留,尤其是当贼寇势弱,已经不成威胁之后,就更是要彻底剿除,以彰显朝廷的神威,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但今上却不同,当听闻虎将军制将军带着闯营剩余人马,冲出关外,到了河套之地后,他便召见了我,询问我是否愿意出关,到这塞外之地,来见你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