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洛心思暗沉,冲着她的背影,一时恼意滋生:“我说中你的痛处,恼羞成怒了?”
朱雀牙尖噬破下唇,指甲掐入掌心,洞口的风很大,卷动她的白色长袍猎猎直响,她好似没有听到玄洛的话,也没有感受到刺骨的寒冷,没有丝毫迟疑的出了山洞,踏向银白的未知世界里。
玄洛没有问她去哪儿?也许就像她说的,吃完这顿午餐,两人分道扬镳,互不相干。
他对朱雀,早已到了偏执的境界,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偏执些什么,明明她对他无情到了极致。
他想起三年前初闻将军府噩耗,双眸微眯,划过一抹晕染不开的暮色。
玄洛看着洞口肆意飞窜的雪花,微不可闻的低语道:“你会回来的!”
冰天雪地的,况且裂天崖底,天黑的特备早,她找不到出路,还是会折返回来的……
玄洛摸了摸紫蟒长袍素锦腰带,心里一松,随身携带用来危急时刻求救的烟雾竹筒没有丢,心思一转缓缓收回手,还是再等等吧!
玄洛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等竟是一夜,朱雀始终都没有回来。到了寅时,玄洛神色阴沉,勉强想要站起身来,却狼狈的跌倒在狐裘上。
他的身上还盖着红色狐裘,他当初料定她回来也是因为她用来驱寒的衣服在他这里,却想不到她宁愿冻死在外面也不愿意回来见他。
玄洛眼眸深沉,咬牙将竹筒取出,筒口朝着洞口,投进火堆里,顿时一道耀眼夺目的火光蓦然窜起,笔直的射向洞外,瞬间灰白的天际响起刺耳的爆炸声,而竹筒则被火焰笼罩,发出凄厉饿的哀鸣,渐渐被火光给吞灭。
他的嘴角无声的划过一抹冷嘲,看着火光,似是叹息一般,开口说道:“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我愿意等你,可你始终都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朱雀似是做了一场梦,梦里面,她又回到了万庆二年春,那时候将军府依旧巍峨壮观伫立在花屏巷。路人看到额匾上那霸气飞扬的“将军府”三个字无不腿脚发软。
母亲和她常年居住的院落里,种满了梨花树。
母亲在轻轻地哼着歌,其实她从来都没有听懂过母亲究竟在哼唱着什么?母亲的长发总是习惯随意的垂荡在胸前,用一根青色的丝带缠绕在发间,银发如云,墨丝带穿插在其间。她的手中长年累月的拿着一柄玉骨折扇,轻轻地摇着。
她想起那日有微风吹来,吹起母亲那满头银丝,显得分外寂。
母亲拉着她的手,激动地对她说:“朱雀,朱雀,梨花开了!”
她当时想带着母亲走,可是母亲却心思忧虑,担心她离开之后会看不到她记忆中的蓝田少年。
她那时候怎能告诉母亲,再也没有蓝田少年了。因为母亲记忆中的蓝田少年狼子野心试图叛国,已经成为刀下亡魂了。
她的母亲那般可怜,为了爱疯癫至此,她又岂能伤口撒盐,徒增母亲感伤呢?
她想着,一把火烧了将军府,或许是她和母亲最好的归宿,却没有想到……
罢了,罢了!她反正孑然一身,谁想要她的命,就拿去吧!
她的身一下子似在冷水里浸泡,一下子仿佛被投进火炉焚烧,冰热交加,煎熬着她的五脏六腑,因为这难耐的痛楚和折磨缠绞在一起。
漫天的火光中,母亲穿梭在梨花林中触目惊心,母亲悲切的呼喊着:“梨花落了,梨花落了!”
她看着母亲银色的发丝在火光里飞扬,眼睛一阵湿润,忽然说道:“娘,你的头发乱了!”
母亲的眼睛里有了细碎的泪光,永远披着一层薄纱的双眸似乎清明了片刻,她惊恐的看着被烈火吞噬的院落,哭着说道:“朱雀,快逃,有火!”
火光肆起,疯狂的吐着火舌子,吞噬着整个将军府,房屋倒塌的声音宛若是一场悲鸣的呜咽。
将军府不待云皇抄家,这里就早已是一个屠宰场,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她好像看到母亲又哭又笑的跑进被火染红的梨花林中,哼着那首泣血的歌……
她终于听清楚了,母亲长久以来唱的都是同一首歌,那是一首她曾经念给母亲听得诗词。
深画眉,浅画眉。
蝉鬓了云满衣,阳台行雨回。
巫山高,巫山低。
暮雨潇潇郎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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