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萱正在这边嘀咕着, 草果已经跑到了厨房,叽叽喳喳跟她娘说了一下之后, 又往回跑。
草果跑来跑去的, 引起了正在院子里散步的易卓的注意。
他招招手,喊道:“草果过来!”
草果哒哒哒的又跑了回来,恭敬的行礼, “老爷!”
易卓点点头, 问道:“出什么事儿了?怎么跑来跑去的?”
草果立马说道:“小姐刚刚好像有点不舒服!”
易卓挑眉,“不舒服?着凉了?”易萱因为之前被高家折磨了十多年, 身体底子很不好, 也就是在回来易家之后, 被易卓精心养着, 才逐渐好了起来。
但, 易卓依旧很怕易萱生病, 因为易萱一旦染病,总是比常人更难痊愈。
他站起身说道:“我去看看她!”
易萱面对易卓的担忧,赶忙摇摇头, 比划道:爹, 我没事的, 就是打了一个喷嚏而已。
易卓仔细看了看易萱, 发现易萱脸色确实还不错, 这才放下了心, 说道:“既然没事就好, 不过,为了预防万一,你还是多多歇息。”
易萱笑眯眯点头。
又叮嘱了几句, 易卓才走出了灶台间。
————
易卓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又去东厢房看了看一眼易安易康车飞三个,确认他们都在乖乖做功课。
恩,主要是车飞有乖乖写大字才回到了书房。
看着书桌上谈着的《史记集解正义》,易卓难得揉了揉太阳穴。
他刚刚之所以去院子里散步,就是因为他看这书有点烦躁了。
对于周老爷子送来的这套书籍,易卓已经很认真的看了,但是不得不说古人和现代人的思维真是有差别。
他虽然已经非常努力去理解古人的想法,再加上他有原身的三十几年的记忆,但是古人看历史和现代人看历史,易卓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呵呵。
完全不同好伐?
古人看历史,更多的是从历史中学到点什么,但是现代人看历史呢?基本上是当故事看的!
尤其,易卓是个理科生!
——理科生怎么你了?
易卓坐在桌子前看着《史记集解正义》,敲了敲桌子。
他低低的说道:“这样下去不行啊……”
对于历史他已经很努力去理解了,但……他能够感觉到,他理解的依旧不太对。
周老爷子的这套《史记集解正义》,在上面做了不少的标记,做了不少的笔记,但是易卓总觉得有点糊涂,好吧,谁让古人向来秉承的,能写多少写多少呢,但是这样一来就给易卓带来了大麻烦,他看不懂,或者说这些字分开都认识,你要合到一块,他就完全不明白到底在说啥了。
这就是为什么古人考科举必须找个老师的缘故,他前面能够顺利的考中举人是其实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闻进那套《四库全书》给他带来给他的好处。
现在轮到他考进士……233333,真心是个难题啊!
易卓思索了半天,想到了之前周老爷子给他那封信。
他喃喃地说道:“看来必须得去麻烦那位老爷子了!”
易卓其实蛮犹豫的,他不确定周老爷子那封信是随便说说,还是真的不介意他去信求教。
毕竟他是两位皇子的亲外公,想来也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官儿。
想到这里,易卓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好奇的。
好奇什么呢?
还不是为啥周老爷子,雍王爷,七公子,或者还要包括那位陈家五公子都有点莫名其妙的往舒丰郡跑吗?
他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不过想了一会儿,他就果断将这事儿抛到了脑后去。
管他上面到底在闹啥呢?他就一个小举人,不管是啥都跟他没关系。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好好地温书准备考进士。
除此之外,易卓现在只闹心一点,那就是——他到底啥时候能搬家呀?
易家村这个乡下小村子,他真有点住不下去了!
不过住不下去,也得老老实实的住!
易卓承认自己胆子小,在十堰松口之前,他别指望搬家。
事实上,他这会儿已经隐隐约约有了明年才能搬家的觉悟了。
碎碎念了一通,易卓再度站起身,决定去找十堰问问,他是否能给周老爷子送信过去,关键是能不能送回信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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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堰依旧在门口的老位置,一个人悠悠然的躺在树荫下乘凉。
“十堰!”易卓走出去喊道。
十堰睁开眼,站起身笑道:“易解元,有事找我?”
易卓走过来微微一笑,说道:“确实有事。”
十堰有点点惊讶。
因为他过来易卓家也有半个月了,易卓只在最初有点疑惑,在确定自己不说之后,就没再开口。
现在易卓跑过来,这是……忍不住想再追问了?
十堰不由得有点为难。
因为他也没有多少郡城的消息啊!
自打他来到这偏僻的易家村之后,自己主子送过来的消息基本上就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报平安的消息,更多的他也不知道。
易卓看出了十堰脸上的为难,摆摆手说道:“不问你郡城的消息,”十堰有点尴尬的笑了笑。
就听易卓又问道:“我过来是想问问,你能帮我送信给周老爷子么?”
“哈?”十堰一愣,微微谨慎的问道:“易解元,您找周老爷子有什么事么?”
易卓抿抿唇,说道:“之前周老爷子赠送我一套《史记集解正义》,我读着颇艰难,”他看了一眼十堰,说道:“且,周老爷子给我的信中曾言,若我心有疑惑,可送信过去!所以……”
你能帮我送信吗?易卓眼底透出的就是这个意思。
十堰想了想,说道:“易解元,我也不瞒您,我也不太清楚周老爷子现在在哪儿,所以我不能说信必定能送到,也不能说无法送到,我只能将信送往主子手里,看主子的处理。”
易卓对此也不意外,笑道:“能帮我送到四爷手中我已经很高兴了!”
至于啥时候将信送到周老爷子那里,周老爷子会不会有回信,啥时候回信,易卓表示,他只是期待,不强求。
当下,易卓跑回去写了一封信交给了十堰。
至于十堰怎么联系人送到郡城,易卓没问。
反正孔磊没有离开,想来肯定还有没有露面的人在跟着的。
不过让易卓惊讶的是,半个月后,草果就跑到书房喊他。
十堰在找他。
“十堰在找我?”易卓一开始还有点奇怪,突然就想到了半个月前要他帮忙送信的事儿。
易卓忍不住在心底咕哝着,不会吧?这么快的?
古代送信通常不都是一两个月两三个月么?咋半个月就有回信了?
心底嘀咕着,易卓动作却不慢,直接就来到了外院。
说起来,这也是易卓非常满意十堰的一件事。
可能是之前对易萱失礼的关系,打他和孔磊过来的那天起,除了吃饭时间,两人绝对不会踏进内院半步。
如果有事找易卓,两人必定会让李旺他们几个下人进去通报,本人则在外院等着易卓出来。
这次也不例外,易卓走出屏门,就看到十堰正站在院子里和车丰说话。
旁边,还放着一个颇精致的箱子。
“十堰。”易卓喊他。
“易解元!”看到易卓,十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递给他,“这是周老爷子的回信。”
看真是周老爷子的回信,易卓赶忙双手接过,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周老爷子就在附近么?回信这么快?”
十堰笑了笑,略带轻描淡写的说道:“并非如此。”至于更具体的,他没解释的意思。
“那可真是辛苦十堰了。”易卓也没追问的意思。
有回信他就很高兴了,至于其他的,那是那句话,不说总有不说的理由!
易卓一低头,就看到了他们脚边的箱子,问道:“十堰……这是……”
十堰笑道:“里面的东西都是主子,七公子还有周老爷子送来的!说是正好和您用。”
易卓眨眨眼,雍王爷他们送东西不太意外,但是……啥叫正好和我用啊?
箱子打开,就看到里面大多是上好的笔墨纸砚,还附带了一份字帖。
那字帖上的字他看着着实眼熟。
易卓心底隐隐约约有了不少的预感了。
等他回到书房,恭恭敬敬的打开信,通看了一遍之后,终于知道他之前不好的预感是啥了。
信中,周老爷子一开始的语气还算平和,循循善诱着易卓读史,为他解答之前那封信中的疑惑。
易卓对此多有感悟,又对周老爷子更加感恩。
但是没等他感恩完呢!
周老爷子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开始批判他的字实在是“渣的一比”。
恩,别看周老爷子用了很多委婉的说法,但骨子里就是这个意思!
周老爷子在信中苦口婆心的“劝说”他,定要日日勤奋习字。
日后科举,会试虽然同样尚需要誊写,但是等确定名次之后再看本人的卷子,如果字写得太差,成绩就算再好也会被压的,更别说殿试是要在当今眼皮子底下答题。
没有一笔好字真是不行的!
然后——每十天去一封信,信中必须携带着他的习字作业!
易卓对此简直哭笑不得,却又暗暗地感动。
原身小时候还好,略微大一些的时候,家里出了事儿,他就没啥习字的条件了~所以他的字真谈不上好,只能说中规中矩!
现在周老爷子让他临他的字,不得不让他感激。
心底也微微一动,猜到了某种可能性!
难道说……周老爷子有心收自己为徒?所以才会这么热心的指点自己?
易卓心头不由得热了起来。
————
春南府。
闻进依旧在泡茶。
只是这一次泡茶的地方是院子里的书房。
旁边也由七公子变成了周老爷子。
闻进泡好茶,端了过来。
“外祖父喝茶。”
周老爷子应了一声,但是眼睛却依旧盯着手中的信看。
闻进就笑道:“外祖父真是很中意那个易超远啊!”
周老爷子笑着抬头看他,“怎么?秀达这是醋了?”
“值不当的。”闻进摇摇头,且不说他本就心情豁达,从不妒贤嫉能,就易卓现在区区一个举人,这犯得上么?
周老爷子也了解自己这个外孙子。
周老爷子一生无子,只有三女。
几个外孙中,闻进最为才华横溢,性格也好,但难免的,总会有一丝傲气。
他笑道:“秀达,你且看看这封信再说。”
听周老爷子这么说,闻进也露出了一丝好奇的神色,“看起来不一般啊,那我真得看看了!”
这封信是给周老爷子的,他自然不会有探看的心思,所以他也不知道易卓在信中到底写了什么。
他拿过信,仔细翻看了一遍,一脸惊讶,甚至有点惊疑了,“那套《史记集解正义》才送过去没几天吧?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有此感悟了吗?”
周老爷子脸上带了一丝笑意,说道:“秀达觉得如何?”
闻进点点头,承认道:“这易超远果真是被耽搁了……”他一脸可惜的说道:“若是早十年……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是啊……”周老爷子也是一脸心痛。
别看易卓觉得自己读《史记集解正义》的疑惑特别多,总觉得和古代思维不搭,但是他得自于后世的眼界也让他远远超过了古人,所以他的疑惑就显得高级很多。
打个比方,普通古代学子在拿到《史记集解正义》短短半多个月之后,得出的疑惑通常类似于一年级小学生的一加一等于几。
易卓呢?他的疑惑类似于初中的一元一次方程式咋解?
所以说,在周老爷子和闻进眼中,易卓就是妥妥的被耽搁的天才!
闻进看了看那封信,又看了一眼微微皱眉的周老爷子,他笑了笑,问道:“外祖父已经决定收他做徒弟了?”
周老爷子抿抿唇,说道:“到时候再说。”
闻进一阵不解,周老爷子也没解释的意思,只是问道:“说起来,秀安呢?好半天没看到他了!”
“应该是出去问郡城那边的消息了吧!”闻进说道。
周老爷子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都间隔一个来月了,应该快要出结果了!”
“估计还得拖下去!”说话的是赶回来的七公子。
闻进惊讶道:“七哥,这话怎么说的?”
周老爷子也皱眉问道:“那舞弊案子解决起来并不难吧?是出什么意外了吗?”
七公子摆摆手说道:“和那舞弊案子没啥关系,”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据说是和十几年前的一起旧案有关系。”
“十几年前的旧案?”两人都一愣,疑惑道:“什么旧案?”
七公子摊手,说道:“这就不清楚了,反正四哥传过来的消息就是我们在安南府多待些日子!等事儿差不多了了再回去。”
闻进摇摇头说道:“十几年前的旧案可不好查……”他转头看向周老爷子问道:“外祖父,十几年前有啥有名的旧案吗?”
七公子也是一脸好奇的看向周老爷子,问道:“对啊,外祖父,我记得你十多年前也曾经待过大理寺啊,还记得么?”
周老爷子笑道:“十几年前的旧案可不少,十九年的董庶人杀妻案,十八年前皖东也有一起灭门案子,还有……”周老爷子还想继续数下去。
七公子赶忙阻止,“外祖父,案子这么多吗?”
周老爷子摇摇头说道:“是啊,基本上每年都有大案,甚至有一年连发大案,我差点没有住在大理寺!”
闻进想起来了,问道:“就是十七年前么?外祖父?”从小他就爱粘着外祖父,自然也知道这件事。
“怎么说?”七公子好奇起来。
十七年前他就一个小娃娃,没人敢跟他说这些。
周老爷子想起来十七年,就有点往事不堪回首,猛摇头,的说道:“那年刚好是元宵节,有了拍花大案,”他看向七公子,问道:“元华长公主的嫡子被人拍走了,你应该还记得吧?”
七公子瞪大了双眼,“海韵被人拍走了?我就记得他病了一场,半年后才再见面,外祖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周老爷子摇摇头,说道:“哎,这当时是牵扯到了后宫,谁敢说啊!”
他也不想多提这件事,转移话题,说道:“年中的时候,又发生了皇觉寺大火,年底更是连发……”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
七公子和闻进都听得津津有味呢,赶忙问道:“外祖父,继续说啊!”
周老爷子迟疑了半天,还是叹息口气,低低的说道:“这件事,你们听了就算,别外传了!”
七公子和闻进对视一眼,说道:“外祖父,我们听你的。”
周老爷子点点头,一脸严肃,声音也变得更低,“那一年年底,连发逆案!”
“啥?”七公子瞪大了双眼,闻进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周老爷子猛摇头,说道:“说是逆案,其实我们几个经手的都清楚,这并非是逆案,只是上面人博弈,下面人倒霉,不过那些人也确实就做了不当之事。”
“他们做了啥啊?”七公子喃喃道。
周老爷子沉沉的说道:“伪造批命!”
“批命?”闻进一惊。
七公子更是想到了某件事。
他急急地问道:“外祖父,能说清楚一点吗?”
周老爷子有点奇怪的看他,“秀安,你很好奇啊!”
七公子呃了一声,挠挠头说道:“这个……”
周老爷子也没追问的意思,摆摆手说道:“行了,我知道你那边的事儿不好说,但这件事其实更不好说。”
闻进左右看看,有点想跑,但是直接跑好像更不对。
七公子看周老爷子 ,抿抿唇,说道:“外祖父,你如果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
周老爷子沉吟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说道:“当年,有人企图伪造凤命……”
“伪造凤命?”七公子瞪大了双眼。
凤命代表啥?
代表的就是皇后啊!
再延伸一下,代表的就是下一代的皇位!
闻进脱口而出,“他们不想活了?”
周老爷子叹气,“谁知道呢!总之,那件事牵扯甚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