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癫撅过去的举人观面貌,岑越以为七十多岁,齐少扉救醒后,还神志不清,喃喃说话,哭哭笑笑,一会说他对不起父母,一会又说他中了、中了,考上了举人。
这是想到以前中举的场景。
齐少扉一手轻轻抬着对方的头,在脖颈后的穴道按了两下,慢慢的又给顺了下来,那举人疯癫呓语状态平复下来,只是眼角含泪,怕是想沉浸其中醒不过来一般。
“多谢这位兄台了,他是我老乡。”围观之一的举人叹了口气,一把揽着地上人,喊:“黄兄,你醒醒神,这次落榜了,下次再来便好。”
那位黄兄哭的犹如稚子,“不来了,不来了……”
“我已经花甲之龄,罢了,回乡踏踏实实教书,以慰双亲在天之灵,回吧回吧。”
“我扶你。”老乡扶着黄兄,不住叹气。
黄举人六十岁,考举人用了四十年,考进士又花了二十年,可惜,还是不成器,没考中,心灰意懒,推开了同乡,踉踉跄跄往回走。
同乡人不放心,先是拱了拱手,“多谢,敢问举人怎么称呼?”
“齐少扉,字清越。”齐少扉回礼。
对方快速道:“我叫周凯,字煊之,我先去看看黄兄,回头再谢过齐兄。”
齐少扉点点头,对方忙跑着跟了上去。
里围那儿,众人都挤着,还在惊奇,“你们看,案首才二十六岁。”、“真是当一声青年才俊。”、“这名字好生,也没听过见过。”、“这等人物,该认得出的,还真是耳生。”、“是不是哪家的公子少爷?”、“不像,祖籍是北雁丰禾府县的。”
这也不一定,祖籍是祖籍,兴许祖上有谁在朝中做官,定了盛都。
众人众说纷纭,大部分都是第一次听见‘齐少扉’这个名字,众人上盛都参加恩科,住在客栈,谁有名、谁作诗写文章好,很快便会传开了,以文会友,互相结交。
但今年的案首,还真是第一次听。
有人晚来,挤进去还未查看榜单,听到大家讨论熟悉的名字,当即说:“诸位可是说齐少扉齐兄?”
“你认识?他可是今年案首。”
“竟是案首?认识认识,前两日还说过话,那便没错了,跟齐兄聊了几句,说了文章,他言之有物,出口成章,样貌更是出类拔萃,气度不凡,我一见就知道不一般的。”
“真这般好?那为何我没什么印象。”不应该啊。
“齐兄是带着夫郎和孩子上盛都,租了院子,考试之前一直闭关,大家自是没见过,我还是前几日时,见过,他还在黄区坐着,跟成兄是隔壁号间,不信诸位可以问成兄。”
成兄擦了擦额前汗,点了点头:“是是是,我先不跟你们说,看看我成绩如何。”便急忙忙扒开人群,去寻找自己是否榜上有名。
“你先别走,说来说去这案首如何模样?”
成兄都去看榜单了,先前说话的人也急了,当即是说:“齐兄身材高大,皮肤白,气度不凡,样貌年轻俊美,他出现时,身边必有其夫郎,或许还有儿子……”
“诸位慢慢找吧,我先去看看成绩如何了。”
众人没拉住,让两人都走了,便唏嘘,一人说:“这两位说的神乎其神的,怎么找。”、“是啊。”
有人便环顾一圈,还真看到远处有位疑似齐举人的,指着一处,试探说:“诸位说,那人是不是案首齐举人?”
众人目光移了过去,只见远处是两位侧影,其中一人身材高大,肩宽伟岸,身着寻常素色的书生袍,旁边那位纤细了些,一看便像是哥儿——
“可没带孩子。”
“今个放榜,兴许是不方便带孩子来。”
“过去问问便知。”
众人便哗啦啦的过去。
齐少扉掸了掸袍角刚沾的灰,说:“那位老兄不考了也好,好好养一养,心平气和,能多活一些。”
“嗯。”岑越看到那位疯癫举人,再想之前桃源乡两位伯伯、外公许家,刘妈妈牛师傅等人都盼着阿扉再次科举,能光耀名门,这会却想,还好当年阿扉年幼,虽是背着众多期盼,但年纪小,众人也会想来日方长、试一试,不成还有下次。
明明是放榜日,不好说晦气话,但那位年迈举人影响还是大。
岑越跟阿扉说:“不是榜一也没什么,不必强求一百分的,中游也好,压力不大,考上了就好,既是没考上也没什么的,放轻松。”
齐少扉莞尔一笑,越越是担忧他的,点了点头知晓。
结果就听后方几道声:“前面这位可是青牛镇的齐举人?”、“可是齐少扉举人?”
齐少扉:?
岑越脑袋也带着问号,他们租院子,几乎没跟其他举人来往过,这会听人问,心想也没什么旁的事,考都考完了——
两人转身过去,见来人一群,各个脸上兴奋地、激动的、热情的,岑越此时心里有点想法,就好像不是什么坏事,阿扉考上了?
那也不至于大家伙都过来这么围着他们吧。
“正是。”齐少扉答。
众人忙上前拱手作揖道喜,“恭喜齐举人,榜首,成绩已出。”、“恭喜恭喜。”、“现如今要改口为进士了。”
岑越听着众人一言一语,愣了下,榜首?那岂不是第一——他看向阿扉,阿扉倒是很快反应过来,拱手道谢,众人一通寒暄,多是吹捧之言,齐少扉客客气气谦虚几句,找了借口再去看看。
众人便避开让路。
岑越齐少扉到了名单牌那儿,果然第一行开头就是北雁郡丰禾府县青牛镇多少年生人齐少扉名字。
还真是。
齐少扉轻轻嘀咕了声,围观人没听清,岑越听见了,阿扉说:“怎么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岑越:……也沉默了。
这到底是大崽聪慧神童学霸,还真是同学不行?
不懂,他也没考过。这是喜事,温声赶来看案首的读书人众多,又是道喜,说不完的奉承话,岑越看着被众人众心捧月的阿扉,像是看到以前年幼的阿扉。
天之骄子,以前是,现如今也是。
齐少扉客气寒暄谦让回去几句,便找了借口,拉着越越离开了。
“回吧。”
岑越也点点头,“在贡院门口久留也不好。”
“嗯。我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其他落榜的举人痛苦不已,我还是别在这儿受恭维话了。”齐少扉道。
若是以前少年齐少扉,不在意这些的,他聪慧,锋芒毕露,到了如今,受岑越影响许多,更多心平气和,处事温润了些,自然不愉快厌恶的,也能拂了回去。
牛师傅没挤进来,候在一旁,等的心急,见了三少爷郎君来,顾不上身份,便问:“郎君三少爷可中了。”
“中了。”岑越笑的点点头,“还是案首第一。”
牛师傅怔愣片刻,是大喜,双手合十连连说老天爷保佑,老太爷在天之灵,您看到了云云。
可见中进士带来的冲击和喜气。
这是大喜事。
一行人乘车回院子,刘妈妈等人干脆是在门口等着,见车门便上前询问,牛师傅笑的裂了豁口的牙,说中了中了,三少爷还是案首呢。
“什么案首?”
“就是第一。”
刘妈妈喜极而泣捂着脸,没成想真是第一,早上三少爷还说‘中是能中,怕不是第一’这等话,结果没成想第一!第一!
整个院子都道喜,岑越也高兴,发了话给大家包红包。
第二日时,报喜官敲锣打鼓一路前来,引得商肆的路人围观,“怎么了这是?”
“这你都不晓得?报喜官啊,今年恩科结束,昨日成绩下来了。”
“看样子,这谁家院子还出了一位大人。”
虽是刚成绩下来,还未有官职,但进士之身,怎么说官帽是跑不掉的。有人仔细一看,便道:“老天爷啊,不得了不得了了,竟是案首。”
“案首我知,这岂不是状元之才。”
“去瞧瞧。”
“谁家出了位文曲星,先前怎么没留神?”
众人跟着报喜官到了一巷子,进去没多久门前一棵大树,有人认出来了,说:“难怪没印象,这户人家院子挂着,不住这边了。”
“案首长什么模样?”
“这般智慧,怕是年长的。”
众人七嘴八舌,报喜官叩门,铜锣响的咚咚声。牛师傅刘妈妈等人,昨日就打听之后什么事,知道有报喜官来,这日早早候着,连门都是虚掩,怕报喜官敲,以为没人的。
这不,报喜官敲了两下,门就开了。报喜官道喜,一连串的吉祥话,刘妈妈请两位进喝茶,两人便也不推辞,看这户人家虽是租的院子,但有仆从伺候,想必喜钱不会少的。
两人进了屋,见了正主,当即又是喜话。
今日大早,别说齐少扉穿新衣,就是圆月也被岑越好好打扮了一通,穿了一身大红色,喜气的不得了,齐少扉打趣说,圆月像是一颗红色的汤圆。
圆月听不懂,但觉得爹说他坏话,便摇摇头,说:“不呀。”
“你爹爹夸你呢,说你可爱。”岑越笑道。
圆月便立即给他爹露出小牙来,笑的很是喜庆。
便说这会,一家三口接了报喜官的道喜,岑越笑着客气两句,忙让青丝给红包——钱都是换好的。
两位各三两。
两人接了红包一掂就知道分量,当即是笑的合不拢嘴,左一个老爷好,右一个多谢郎君,说了许多吉利话,饮了茶,最后还说了殿试一些须知。
“……凑巧了,今年殿试在年底,一个月之后,老爷不用担忧,到时候提前一日有公公教各位老爷们进宫礼仪的,不会出什么岔子,我们在此祝齐老爷,殿试吉利。”
齐少扉道了谢。
这边就能送客了。
从这会到殿试之前的一个月,都是属于社交活动,中举的高高兴兴,呼朋引伴喝酒,有的还去风月场所,毕竟先前苦日子熬过来的,这会考上了,那就松快松快。
没考中的自是心情不佳,情绪低落消沉,也没什么兴致心情留在盛都,看旁人高高兴兴,心里难免酸楚,因此三三两两结伴,租车的,或是自家车的,都返程回家,还能过个不怎么痛快的年。
盛都各家客栈,一下子空了许多。
四百七十多位举人老爷考恩科,只取前七十名,今年取的还算多了。听说上一届,只取了五十名。
小院门房收拜帖的一下子多了许多。
江护院捎到后头,跟郎君说:“郎君,这是今日的邀贴。”
岑越接了之后放一旁,一会阿扉出来自己看。这些帖子多是同为进士送的,或是哪家乡绅富商,提早跑动的,先前他们租的院子主人家还来了,上门亲自道喜,还给包了银钱,说进士在他家备考,蓬荜生辉云云,不敢收钱了。
一番推诿,岑越自然不收,那房东偏要给,搞得岑越头大时,阿扉出面,冷了几分,直接道一声不用,多谢。房东便笑盈盈的说进士老爷大度这类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