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的房间, 窗外醉人的舞池,四处靡靡之音,男女情到深处, 一身军服,一袭旗袍,在门壁咚热吻。
三分酒醉,两分情醉的男人,面对心中所爱, 彻底放开身心。
第二日, 天还没亮, 郝副官焦急地上了大华饭店的二楼, 轻轻敲了敲贺绍廷的房门,“少帅!”他敲完低声道:“鸿河史馆出事了。”
激烈又疯狂的一夜, 正亲密地搂着怀里温香软玉的贺绍廷,听见敲门声那一刻, 一个激灵, 清醒过来, 看向房门口,听到是郝副官的声音,他扭头侧身, 轻放开正在他手臂上睡着的美人, 那一头如藻浓密乌亮的长发, 又软又微凉地滑过他结实的臂膀, 她这一夜累坏了, 此时躺在雪白柔软的床铺里, 睡得正香甜。
天际微亮的光色映在她面容上, 赛雪肌肤有如珠光宝气, 格外有华采光泽。
脸上还有淡淡的红晕,可爱极了。
似乎感觉到火热的暖炉要离开她,她脸蛋又在他身前依赖地蹭了蹭,好似不让他走似的。
“鸿河史馆?”贺绍廷动作很轻,没有吵醒床上的人,他飞快地跳下了床,套上了衣服,拿了腰带,打开的门的时候,正将腰带扣紧,把帽子戴在了头上,严肃道:“出了什么事?”
“……安系和洋系,打起来……安武军现在……北洋军已经交火,就在鸿河史馆……”郝副官低声急忙跟少帅说明情况。
贺绍廷反手将饭店的门关上,骂了句:“狗日在哪打不好,非跑到鸿河史馆来,我马上过去。”两方派系交战,真打起来那祁城就麻烦了。
郝副官也焦急地跟在他身后。
“你通知下府里,让李嫂过来接人,再拿一套姨太……拿套她的衣物过来。”贺绍廷急步下楼,上车前,跟郝副官交待了一声,“告诉她,我过几天就回去,让她乖乖在府里待着,别到处乱跑。”说完这才匆匆开车离去。
鱼露早上醒来的时候,脸上的红晕还没消呢,全身懒洋洋的,不想动,她隐隐觉得自己肚子有点痛,用手揉了揉,贺绍廷昨晚疯起来有点吓人。
她翻了个身,咦,想起什么,人呢?又伸手摸了摸旁边,她热乎乎的暖炉哪去了。
贺绍廷呢?
李嫂一接到电话,早早就赶了过来,正在门口候着呢,见到里面传来声音,这才敲了敲门,手上还拿着新的衣物。
等推门进去,一片明亮充斥着香熏的房间,就看到地毯上东一件,西一件,哎哟,这好好的旗袍,都皱皱巴巴地,她看了看,这一件手工加料子可不少钱呢,这就坏了?还有几件衣服,这都是大洋啊。
才做得新衣服,没穿几回呢。
平日里鱼露经常洗澡泡澡,一天要洗个三回,李嫂每每送来衣物,少帅府里有了姨太太后,府里常进入一般都是女佣,烧暖炉的男仆都住府里的偏房,所以鱼露也没有很避讳李嫂,有几次换衣服李嫂都看见了。
她也不害羞。
这次鱼露腰还有点酸,不好意思地赖在床上一会儿,看着李嫂收拾地上的衣物,和她说着话,半晌才从雪白的被子里起来,昨夜在浴室里也冲过澡了。
李嫂也就瞥了一眼,哎哟,姨太太可真是个妖精,怪不得迷得她们家少帅一愣一愣的。
被男人宠爱的美人,额外的美丽耀眼,一眼就能看出来,瞧那肌肤里都能透出光来,那一双眼如丝的一双含情目,她自己是不知晓的,但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里都带着异样的神采,让人一看,就知是在宠爱和幸福里头的女人,那种美腻泛着光,是无法掩饰的,是艳光四射,是极吸引人目光的。
“你家少帅呢。”鱼露烫得是民国风的波浪头,原本清纯绝伦的脸蛋,更显高贵典雅,还带有一丝丝妩媚妖艳。
今天李嫂拿来的是一件小立领藏蓝色旗袍,鱼露的小鱼吐出来一串白色的珍珠项链,极美,她直接套脖子小立领外面了,本来藏蓝色是有点老气的,但偏偏鱼露年纪小,气质又纯,穿上不但不显老气,还有一种神秘的美,加上那串冒着莹光的珍珠项链,实在有气质极了,那是藏蓝也压不住的美,色。
“少帅军部有事,一大早就被叫走了,不知道哪儿又内,乱打仗,可能过几天才能回来。”
鱼露“嗯”了一声,也不担心,她扣上了斜襟一侧的扣子,整理好自己,这才跟李嫂出了房间。
她手包里还有赚到的一百银元呢,直接在大华饭店二楼用了早餐,一小碗素馅小馄饨,撒着香菜和葱花,一道四物豆腐汤和饭店自蒸的米松糕,与李嫂美美地吃了一顿,这一餐竟然吃了八块银元。
大华饭店,真不是普通百姓能消费起的。
吃完饭,鱼露与李嫂顺着平安大街,散步聊天,浏览了祁城晨景后,这才返回了少帅府。
……
自从鱼家卖了女儿给少帅当姨太太后,他们家日子一下子就好过了,三百银元,花了一百二十块银元,在旁边的“平民”街买了个不小的宅院,这比住穷人巷那边儿舒服多了,虽然不是什么贵人区,都是些普通人住的地方,但也都是些不愁生计的人,又拿了三十块银元给鱼同宝治腿,那腿虽是断了,但好好治一治还是能走路的,只是会一瘸一拐。
待鱼同宝腿一好,就又得意洋洋起来,他的女儿给少帅做了姨太太,很快就传得新买房子的邻里坊间都知道了,平时出门溜弯,谁不让他三分,女儿给少帅做了姨太太,那谁敢惹,和他说话,在家脸上都带笑。
鱼同宝着实扬眉吐气,过了段好日子,连以前出主意让鱼氏带女儿去找少帅求情的亲戚,都暗自呸了一口,后悔出了这主意。千想不到万想不到,那少帅居然这么不挑,连鱼同宝的女儿都不嫌弃。
看看鱼同宝那得瑟样子,不就是个姨太太吗,嚣张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女儿做了少帅的正妻呢。
鱼家还有一百多大洋,腿刚有一点好转,鱼同宝嘴又痒痒想抽一口,不过这些日子躺在床上不能动,烟瘾不那么重了,他还想着用一百大洋重操旧业,重现当年鱼家蓬莱大烟馆的风光。
可是没想到,得意没两天,就有两伙人,一天内先后地冲进家门,把他按在了床上打,刚好的两条腿又给打折了,差点一命呜呼,一百多大洋和房契全被抢走了,前面那伙人刚走,后面那一伙五人就威胁鱼同宝和鱼氏带着人赶快滚出祁城,否则明天就打断他的手,挑断他的筋,后天打断他的脊骨。
鱼氏本是个普通妇人,何时见过这等场面。
原本好好的丈夫这下子有进气没出气,就要瘫了,银元和房契也都被抢走,只剩下她们孤儿寡母,吓得六神无主,嚎啕大哭。
有人报了官,也查不出蛛丝马迹,鱼氏把家里还值点钱的东西卖了,才把丈夫缓回气儿来,然后带着自己十岁的儿子和瘫了的鱼同宝,就来投奔自己在少帅府做姨太太的女儿。
此时的鱼露,正跷着腿,坐在五姨太的偏厅里喝着加奶的咖啡,看着她们打牌,和她一起观牌的还有三姨太庄佩,她牌烂,逢牌必输,还得了个光输的名号。
偏厅又多了两个姨太太,一边打牌一边说着闲话儿,姨太太之间的话题百无禁忌,围着的不是吃穿玩乐,哪里的店又有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或者大元商行又上了什么高级货,然后就是床上的那点事儿。
五姨太咬着细烟摸了张牌,“碰。”推倒后问道:“红莺好几天没来了,她怎么了?”
对面六姨太边摸牌,边神秘兮兮地看着牌桌的几人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她那个盐史老爷,最近宠她呢。”
有个年纪大的二姨太,慢悠悠地摸了一张,她声音带着拉长慢音,说道:“得宠就不来了?什么道理,盐史官那老头子都快五十了,还能龙精虎猛弄得她下不来地儿?”
六姨太道:“你们还不知道呢?我才从他们家那最小的姨太太嘴里套出来。”她拿到牌后一看,“清一色,糊了。”把牌一推,“给钱给钱。”
其它三人“嘁”了一声,扔过去几块大洋铜钱毛票,“套出什么来,你倒是说啊,别吊人胃口。”五姨太抽了口烟,边搓边问道。
六姨太高兴地收了钱,这才说道:“那老头子,有个怪癖,睡觉喜欢趴姨太太身上睡,说是女人皮肉软乎,睡起来舒服,还说有钱难买美人垫,那胖子一堆肉,糊身上,他还不许姨太太动,吵醒了就是一顿打,哎哟,做他姨太太真是遭了罪了,这些日子,红莺白天都在补觉,上次见着,脸色那个憔悴啊。”
八姨太黛玉年纪小,搓牌愤愤道:“怎么这样,不拿我们姨太太当个人。”睡在人身上,睡一晚,那不得把人压死过去。
二姨太跟罗茵要了根烟:“这还算好的呢,还有更不把姨太太当人看的,好点的呢,还能养个姨太太几十年,有的玩腻了,直接扔给部下玩,大方得很,玩够就送人,转手好几次,真真不是个人。”就是个小猫小狗,随便送,想想都心寒。
一番话,说得牌桌几个人,一时间都没搭话,只能听到牌碰撞时,清脆的声音。
“真要说,我们跟得这些老爷,哪个又没有怪癖呢?哪个没有一堆的姨太太,有几个真把我们当个人,这好日子过一天算一天。”五姨太吞云吻雾,“我早就看开了。”
“那可不一定,我们露珠儿可跟咱们不一样。”坐在一旁剥桔子的三姨太说道:“我瞧着,贺少帅是顶顶好的,这些年也就纳了一房,订得那余家姑娘,听说才貌双全,还喝过洋墨水呢,结果前些日子少帅就在报纸上退亲了。”不好色,也不乱睡女人,真是顶顶好的男人,将来说不定也就一妻一妾,那财力两个女人是能养得妥妥的,说完瞥了眼一直看牌没说话的鱼露,谁不羡慕呢。
鱼露见几人都看向自己,“嗯嗯”敷衍回了句:“唔,还行吧。”
“呵呵,露珠儿这嘴巴可紧着呢,只听我们说,从来不说自己的,我还没听她说过少帅的怪癖,瞧我这嘴,呸呸,不能说怪癖,还没说过少帅的脾性,我瞧着少帅那体格子,在床上肯定是猛如虎了。”六姨太呵呵笑了一声,对鱼露说道:“是不是啊,露珠儿。”
鱼露:……
床上的事儿,有什么好说的。
她点头:“猛猛,特别猛。”
几人听着顿时捂着嘴笑了,笑得花枝乱颤,这下子可打翻了一溜好奇瓶子。
几个姨太太的男人,最小的年纪都三十多了,各自都有好几房姨太太,只有鱼露是第一房,还是个少帅,身份高不说,长得也最俊朗,最威武,平时瞧着那可真正经,正板正的模样儿,加上余露又是个纯洁模样儿,看着就不像是能受磋磨的人,所以都以为少帅这事儿上,颇温柔,这些姨太太嘴上不说,那心里酸极了。
少帅现在可只有鱼露一个女人呢,连个正妻都没有,本来要有了,还给退了。
明年就二十六了,至今只有一个女人,真是让人又妒又羡,今天提了个话头,谁知道竟然从她口中探出少帅的勇猛了,一个个眼睛贼亮,这床头八卦,什么时候都是热点,也是姨太太间的最常说的话题。
“多猛啊?露珠儿,说说啊!”
“是让你下不了床了?还是腿走不动路了?”
“少帅来一回多长时间?有没有个半刻钟?”
“贺少帅……是不是额外雄伟?”
……
余露:……
这话题它怎么就转到她这儿了呢?这咋还一个接一个的问,她这是敷衍不过去了?
最后被一群姨太太连蒙带套,什么浑话都说出来了,表情上连猜带蒙。
“看来这少帅可不得了啊。”
“每晚都要来几次啊,露珠儿这小身板,能受得了那一百七十多斤的大体格子?”
“哎哟,瞧瞧,露珠儿这小细腿,能架得住?”
“我瞅着贺少帅那英挺的鼻子,就不能短了的。”五姨太用帕子捂着嘴就笑了,说得相当露骨。
“自从纳了露珠,我听说啊,贺少帅每天都回府呢,以前十天半个月不回一次,现在天天回,也不知道回府干什么。”嘴里说着不知道,可这话的意思,这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清二楚吗?”
鱼露:……
她还什么都没说啊,她们怎么好像都知道的样子呢?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六个女人三台戏。
看着她一脸呆怔地看着她们,一群姨太太笑得前仰后合。
连八姨太黛香都问道:“少帅晚上,有没有压在你身上睡的怪癖?”
鱼露:……
那怎么可能呢,他全身上下是肌肉,想压死她吗?他敢?他倒是想,可她受不了啊,他都是撑着手臂,敢压着她,鱼露就“嗷”的一声,生气还会骂他,他有天说她一声娇气后,就不再那么压着她跟她闹了,而是把她拎自己身上,让她趴在自己身上睡。
好似在告诉她,看,我就不娇气,你随便,我都行。
鱼露就每天脸枕在他胸口上,腿脚搭着腿脚,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入睡的。
反正那些姨太太说的,她都没有过,但是她每天倒是睡着人肉垫,真的还蛮舒服的。
但她在这群姨太太里,不敢吭声,装不知道。
几个姨太太正调侃她这个新姨太房里趣事的时候,留在少帅府里的小桃红突然过来,跟门口的李嫂说了一声,李嫂进了偏厅,对鱼露道:“鱼小姐,你父亲母亲和弟弟来了,就在少帅府里。”
鱼露一顿。
几个姨太太边打牌边看过来。
鱼露就势起身:“你们玩着,府里有点事,我回去看看。”
五姨太道:“行,你回吧,外面冷,大衣包紧些。”
“好。”跟其它几人一一打过招呼后,鱼露匆匆离开了会馆偏厅。
几个姨太太搓着牌,听着鱼露离开的声音,“贺少帅太宠她了,听说都给大元商行打过招呼,一旦有新物件儿,甭管多少钱,先给少帅府送一份,你看没她今天拿的皮包,还有她穿的白色毛皮靴子,大元昨天上的最新货,今天就穿上了,要一百五十大洋呢,买不起。”
“少帅府现在就她一个,不宠她宠谁?二十五了才有这么一个女人……当成宝贝呢。”
“瞧着小脸滋润的,有男人跟没男人就是不一样,没看着她坐在那一直挪屁股……”
“听说昨天晚上两人没回少帅府,在大华饭店开了一间房,不知怎么在里面急浪翻滚呢。”
这一说,几个人又是一通笑,还有她们不知道的事儿。
“这鱼露,长得是真不错。”
“长得好看的人多了,宠太早了,也不见得是好事儿。”
……
鱼露都快忘记她这个原身的父母了。
当初把她卖了三百大洋,不是说买断了,以后再无关系吗,怎么又找上门来了?
她穿着羊绒白色掐腰大衣,领口一片白色绒毛,内里宝蓝旗袍,在大衣外露出一抹宝蓝裙边,脚上是一双羊皮靴子,边缘有一圈白毛,头发又烫了这个时候,最时髦的波浪卷,披在身后。
整个人清纯可人,又娇媚动人。
那气质,那气势,一走进来,她环顾四周,就看到了一楼厅内沙发上坐着的余氏和十岁的弟弟。
沙发旁还有个躺在那直哼哼的鱼同宝。
鱼露皱了下眉头,心里很是厌烦。
坐在沙发上的鱼氏,简直不敢认这个女儿了。
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以前的女儿也美,但没有现在这样完全贵人的气质和气势,这才几天,就丝毫也看不出,她出身贫家的样子了。
走到门口,鱼露解开大衣腰带,李嫂帮她脱下了白色外套,拿在手里,整理好挂在了衣架,有专人打理衣服,衣服就算穿无数次,也跟新的一样。
鱼露看了她们一眼,走到了沙发那边,旁若无人地坐了下来。
小桃红端上了一壶花茶,和两碟点心。
鱼家十岁的小弟,鱼蓬莱,伸手就抓了一把糕点,要吃。
“你们找我什么事儿?”她看向有点拘谨的鱼氏。
鱼氏,坐在沙发上,一脸愁苦,当初面包车上的时候,看起来还挺年轻,几日未见,就老了许多。
“露珠儿,我知道当初三百大洋把你买断给少帅,你生我们的气,但我们也是为你好,你给少帅做姨太太,那总比给穷人和年纪大的男人做姨太太好,你看,你现在住这少帅府,多气派,你的穿戴,要是我们胡乱把你嫁别人,哪会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
鱼露没说话,倒了杯花茶,喝了一口,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等着下文呢。
见鱼露不作声,鱼氏才凄苦地又道:“你阿爹,他……他腿又被人打断了,已经报了官,到现在也没找到凶手,家里的大洋都被拿走了,还有才买的房子,房契也被人拿走了,那些人还要赶我们出祁城,呜,露珠儿,我和你弟弟还有你阿爹现走投无路,就要流落街头了,只好来投奔你……”
鱼蓬莱吃完一块烤得香喷喷的松饼,立即跑到桌子前,又抓起淋了果酱汁的山药糕,一口一个,少帅府的吃食都特别精细,这些都是专门给少帅姨太太准备的甜点,不好吃,姨太太都不吃的,必是要好吃的才行。
弄得盘子周围全是糕点渣,鱼露看了他一眼,鱼蓬莱长得和鱼同宝一个模子,一看就知是亲父子,遗传基因的强大,大脸,小眼睛,塌鼻子,厚嘴唇,一模一样。
鱼露呼出一口气,“我虽然是个姨太太,但你也看到了,这偌大的少帅府,可都是少帅的,我的吃穿住用,全是他的钱,我一个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活的妾,你让我怎么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