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苞米渣子粥，稀的那种，小半盆的烀土豆、烀秋茄子，一盘子白菜，是那种淖水掐成团也没打开的，整根的大葱，配着的是一大碗发黑棕色的酱，这是东北常见的“蘸酱菜”，要是春天夏天新鲜蔬菜多的时候比这丰盛得多，可惜，这酱不是后世常吃的肉丝酱、鸡蛋酱，就是一碗生的，没半点油星。

许敏觉得自己是要被打脸了，之前总是吵着减肥，不吃肉，单吃个素，可现在才半天没吃肉，怎么就有馋的感觉呢？

转开眼，许敏接了碗，淡淡道：“也不急，等你嫂子过来。”

陈淑芳应了声，倒没什么。小胖子却是扁了扁嘴，“我都饿死了！”

看许敏不理他，他又撒娇似地抱怨：“妈，你不知道，二哥坏死了，尽让我干重活儿，那么大捆的草就让我拖！我还是小孩呢，他就欺负我！要是你以后不在了，他还不……”

“呸……”许敏只差没直接吐在小胖子脸上了，“你个乌鸦嘴！是嫌你妈活得长了还是怎么着？什么叫我不在了？我告诉你，你就是——反正，我那是得长命百岁，活得长长久久的……”

把诅咒的话咽回肚里，许敏还是狠狠瞪了小胖子两眼。

陈建军笑嘻嘻的，“妈，老小不会说话你别理他！今天去公社玩得开心不？咋这么晚回来的？”

“不是去公社，去镇上了。”许敏抬眼看着撩帘子进屋的陈淑芬，看似无意地道：“也是巧，我和美兰还在车上遇着咱大队上的知青了呢！就是那个杜文轩他们……”

脱鞋上炕的陈淑芬手一顿，才把脱下的鞋摆好，挪身上炕。

虽然不过是一瞬间，可一直留意她的许敏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心里暗叹一声，她寻思着这个傻丫头就算是还没和杜文轩有什么，可八成也已经动了心思，要不然不能有这反应。

“他们几个知青啊，好像是去县里要啥子保送工农工大学的名额，我看啊，这些知青都想着赶快回城呢！也是，人本来就是大城市来的，怎么可能愿意在咱这屯子扎根？”

陈淑芬低下头去，也不知把她的话听进去没，倒是陈淑芳，小姑娘家的，居然质疑道：“妈，也不一定都那样吧！我寻思着，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可不得有了感情？那一旦有了感情，咋能那么容易就走呢？”

“有感情？有啥有感情啊？是和人啊？还是和这黑土地呀？”许敏眼一剜，心里这个火上的啊！

陈淑芳一个小姑娘这会儿心里不大可能有男女之情，问这话那肯定得是给她姐问的，可见陈淑芬在这个小妹跟前是露出些口风过的——也是，一个炕上住着，大晚上没睡着时能不说点悄悄话？

“人说故土难离，可人知青的故土，可不是咱这犄角旮旯的小屯子！本来就觉得是来受苦挨累的地儿，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要说人，那就更没可能了。这世上啊，本来就没谁离了谁就活不了的事儿！别说是乡亲，就是处的对象，娶的老婆、嫁的男人，那也一样没啥舍不得的，不是有那啥离婚嘛！”

许敏是故意要敲打不开眼的丫头，话说得重，只是她说完这话，大姑娘还没啥反应，那愣头青的二小子先笑了，“妈，你可真知道的不少，还知道人城里离婚的事儿呢！还离婚，咱公社可没那说儿……”

“啥说儿？你公社离婚的少不代表就不能离啊！陈建军，我告诉你，婚姻自由，你呀，以后要是娶了媳妇，人想和你离婚，你就痛快地离。别给我整这事儿那事儿闹出祸事把自己给折腾进大牢里！要那样我可不给你养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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