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3章 父子(2)(1 / 1)

禅房里只剩下司马厌和解苗主仆两人。解苗几次都想开口,但又闭上嘴。不知过了多久,司马厌忽然开口:“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不用吞吞吐吐。”解苗迟疑再三才开口。“陛下,您后悔过吗?”司马厌偏头看向他。这个问题不止一次地出现过。顾斐问过一遍,宁王问过一遍,如今解苗又问了一遍。此时若换成是别人问这个问题,司马厌肯定是要生疑的,但解苗不一样。解苗虽是太监,可他辈分高资历深,先帝还只是太子的时候,解苗就已经在宫中当差,后来阴差阳错被分派到了太子身边,待太子登基,他被升职成了内侍总管。先帝去世,司马厌继承皇位,解苗仍旧是内侍总管。他先后侍奉两位天子,始终保持着少说多做、严谨细致的风格,在宫中积攒下了很深的威望。即便是在顾峥权倾朝野的特殊时期,解苗依旧只听司马厌一人的话,其忠心不容置疑。不管是司马厌,亦或是颜太后,都对他很信任。司马厌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问出这种话,遂反问道:“你说的后悔,是指哪方面?”解苗说:“当年您下令凌迟处死顾峥,时至今日,可曾后悔过?”“没有。”不管别人问多少遍,司马厌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回答。他不后悔。解苗不再说话。司马厌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很多种情绪,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解苗跪了下去:“奴才有罪。”见状,司马厌确定他的确是有事瞒着自己,便没有动,而是等着他自己把事情交代清楚。解苗先是磕了三个头,然后才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函。他将信函双手奉上。“这是顾峥生前交给我的信函,他说,若是他哪天不幸死了,就让我把这封信交给您。原本这封信在十年前就该交给您的,可我担心这是顾峥的诡计,就一直瞒着没把这封信拿出来,奴才有罪,请陛下责罚。”司马厌很意外。他完全没想到顾峥居然会给自己留下一封信。他看着面前的信函,由于过去了很多年,信封的边角已经起了毛边。“你看过这封信吗?”解苗说没有。司马厌伸出手,接过信函。信函的封口处依旧完好无损,显然是没有被人拆开过。信封上有一行小字——陛下亲启这的确是顾峥的笔迹。南楚三大书法家,顾峥也是其中之一。只可惜,他太早地死了,连带着他的墨宝也成了绝品。司马厌盯着那四个小字看了好一会儿,那些尘封多年的记忆随之浮现心头。当年他还是皇子的时候,他和很多同龄的小孩一样,非常渴望父爱。他努力学习,认真完成老师交代的功课,竭尽全力表现自己的聪明才智,希望以此得到父皇的关注。结果换来的,却是兄弟们肆无忌惮的嘲笑的欺负。他们骂他是野种,嘲笑他出身卑贱,上不得台面。司马厌的母亲只是个普通宫女,只因碰巧被喝醉的先帝临幸了一晚,就幸运地怀上了孩子。他的出生只是个意外,先帝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他的母亲,都没有任何感情。因此无论他做得再多,先帝都不曾多看他一眼。就连给他取的名字,都是一个厌字。厌,不就是讨厌的意思吗?从他得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他这辈子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会得到别人的认同。直到,顾峥的出现。他是第一个夸奖司马厌的人。“三皇子的字写得不错,人也乖巧懂事,是个好孩子。”就是这么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夸奖,让司马厌一直记到了现在。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得到肯定。当时还只是孩子的司马厌非常兴奋,他每天花费大量时间练字是有效果的,有人肯定了他的成果,他并不是真的一无是处!从那以后,顾峥每次进宫,都会帮忙指点他的功课。虽然司马厌有和其他皇子们一起在国子监上课,但因为出身太低的缘故,他总是会被人有意无意地忽略,无论他学得怎么样,老师们都不怎么在意,这导致他有些地方不懂却又没法问。有了顾峥的指点后,司马厌埋在心里的那些疑问终于找到了咨询的对象,他为此开心了很久。有一次,顾峥照例进宫面圣,办完正事后,他特意绕道去找三皇子司马厌。司马厌那时候刚从国子监回来,途中被两个兄长揍了一顿,顾峥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躲在御花园的假山洞里偷偷地哭。顾峥没有安慰他,而是严肃地教育他。“如果你不想被欺负,就得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司马厌眼泪汪汪地问道:“怎么才能变得更强大?”顾峥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先从练武开始吧,你这身子骨太弱了,得好好练一练。”从那以后,顾峥只要一有空,就会亲自教导司马厌练习骑射武功。司马厌的身体一天天变得强健有力,再被人欺负的时候,他终于不用再被动地挨打,别人打他,他就打回去,就算被人打得满身是伤,他也要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几次下来,大皇子和二皇子知道他不好惹了,便不再敢轻易招惹他。这让他的日子变得清净了许多。后来先帝去世,顾峥力排众议将司马厌推上皇位。司马厌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认顾峥为义父。所有人都认为是年幼的帝君迫于顾峥手中的权势,不得不低头认他做义父。可只有司马厌知道,他其实是真心实意把顾峥当成父亲的。想到这里,司马厌的心情忽然变得很沉重。他无比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父子情份,可顾峥却只想利用他获得更多的权势,他在顾峥的眼里,就只是一个有利用价值的傀儡而已。见他许久未动,解苗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要看这封信吗?要不还是直接烧了吧?”反正人都已经死了,这封信看不看都不重要了。司马厌仍旧没有说话。他缓慢地拆开信封,从中抽出一张薄薄的宣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