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毓这话一出, 场面顿时就是一静。
显然,在场谁也没想到苏毓会提出这样出格的要求。二十两银子不是二两银子,况且, 即便是二两银子, 也足够买这妇人的几百张卷饼了, 这妇人居然敢当众狮子大开口。且不说, 苏毓的一番话把甄家的人和同行的车把式都吓白了脸, 就说甄家的护卫此时看苏毓的眼神也不亚于在看抢匪。
徐宴微抬眼帘瞥了一眼苏毓, 蹙起的眉头平整了, 复又安静地坐了下去。
甄婉倒是没觉得苏毓在狮子大开口, 她只是被苏毓强硬的态度给激怒了。这是个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乡下妇人?甄家打赏下人,十两二十两眼眨不眨地就给了。此时就当是在打发下人了。心中鄙夷苏毓眼皮子浅, 她想也没想就冷笑:“三十两,加十两给她!那十两算是本姑娘赏给她的!”
仆妇闻言脸色蓦然一僵, 似乎没料到甄婉是这个反应。别说她, 就是苏毓这边的几个人也被甄婉的反应给弄惊了,不敢置信地看向了甄婉。
甄婉却昂起了下巴, 一脸的倨傲:“本姑娘, 赏给你的。”
说着, 她一个利眼瞪向了仆妇。仆妇不敢耽搁,连忙去后头拿了一个荷包给苏毓。
苏毓也没跟她客气,废话, 当然不会跟她客气。没有人跟钱过不去, 尤其是傻子的钱。于是接过来就当着甄家人的面打开来了。里面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两。
钱到位, 一切都好说。苏毓也不跟她废话, 将这卷饼就让那仆妇端走了。
天知道仆妇端走吃食是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有多好笑。但甄婉看到那喷香的卷饼呈到她面前, 漂亮的小脸儿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苏毓看着甄婉挑剔地尝了一口饼,自己到没觉得如何,徐家这边吃饭的几个人放下了碗筷。
车把式吃得快,三两下就嚼了一个饼。这会儿空着筷子,见女主人苏毓忙活了一场什么都没吃着干巴巴地直挠头。徐乘风小屁娃子闷声不吭地看了眼自己碗里啃一半的饼,又看一眼苏毓,小眉头皱起来。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将剩下的一半分给苏毓,想给,又舍不得的样子。
徐宴的饼也吃得剩一半停了筷子:“我再去剪两节香肠过来?菜叶子还要吗?”
苏毓掂了掂沉甸甸的银子,对自己一个手抓饼赚三十两十分满意。并没有在意甄婉的眼神,很是自在地点了头:“多剪几节肉肠过来,还剩十来张饼呢。”
徐宴点点头,放下筷子就往外头去了。
那边吃着三十两买来的卷饼的甄婉见苏毓对她的羞辱无动于衷,顿时就有些不满意了。尤其是见那清朗俊美的男子不仅没因这妇人贪婪的嘴脸厌烦于她,还贴心替她去拿吃食,心头又不舒坦起来。吃在嘴里鲜香刺激的饼失了滋味,她嚼了两口,突然将碟子往旁边一丢,不吃了。
碗筷与碟子碰在一起噼啪一声,那边的一行人丝毫没因她不悦诚惶诚恐,甄婉突然拔高了声音道:“这是什么低劣的吃食?吃进嘴里都割得我嗓子眼儿疼!不吃了,给你吃吧!”
说着,将碗碟往仆妇手里一拨,意思是要仆妇吃。
仆妇哪里敢违背,只能接过去吃。
甄婉说完这番话就拿眼神去瞥苏毓,见苏毓还是对她的动作无动于衷,心里就不由压了火。甄婉自小到大被甄家上下捧在手心里的,含嘴里怕化了,碰一下怕摔了。平日里皱个眉头,都能叫下面人跑断腿,别提这么明显的闹脾气了。结果出了京城走出甄家以后接连的受气,受苦,受累,心里当真是委屈的要命!
她刚想说点什么刺激一下苏毓,就见自己这边几个护卫叽里咕噜的,居然有一个起身走到苏毓的身边。就是刚才拿匕首吓唬她的那个络腮胡大汉,居然好声好气地跟那个乡下妇人商量,拿银子买她的饼子。
“可否便宜些?”方才这妇人开口就要二十两,他们也是听在耳里的。虽说有甄家这小姑娘事事咄咄逼人的原因在,但总的来说,他们想吃一口香的也有些胆战心惊。不过路上辛苦了一路,嘴里淡出个鸟了,还真就图这一口吃的,“我们哥儿几个多买几张饼。”
谁知苏毓万千没有方才难说话的态度,很随意地就点了头:“你要几张?”
“来八个行么?这是银子。”那汉子瞥了一眼油纸包住的饼子,不确定地递过来一个荷包道。
苏毓接过来看都没看就点了头:“可。”
她这般态度倒是叫汉子有些尴尬了,这妇人原来是个暴脾气的性情中人。
说句实话,本来这葱油饼就烙了不少,真要吃的话,一家三口吃个饱能吃个四五顿的。但在苏毓看来,手抓饼这种东西也就吃个新鲜,天天吃肠胃也不好受。左右没几日就到金陵了,还有好些冻水饺没吃。这些葱油饼能换了银子,也算是一件意外收获。
苏毓动作很快,徐宴刚拿了东西过来,她三两下就出了一盘子饼。
三个手抓饼一端上去,苏毓特意刷够了辣酱和鲜肉酱。鲜香麻辣的味道在舌尖儿炸开,壮汉的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壮年汉子都是西北驻军,口味重,就好这一口咸香。苏毓露的这一手虽称不上惊艳,但就是抓劳了这群汉子的点儿。
味儿香,又烫,咬下一口都是享受。
说好八个饼子,苏毓没一刻钟就做好了。
汉子们吃的也快,围在苏毓的火堆旁边等着吃,苏毓前手刚做好他们后面就吃完了。甄婉见状脸都能气通红,甩着手,撒火似的打翻了仆妇的碗碟。一群人听到动静立即看过去,她涨红着脸颊便叱骂:“看什么看?没看到大户人家教训不懂规矩乱吃别人家东西的奴婢?”
正吃着苏毓煎的饼的几个壮汉嘴一僵,十分尴尬。嚼在嘴里的饼是吞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几个汉子被噎得难受,但到底顾及甄正雄的面子,只能对甄婉的指桑骂槐装听不懂。
徐宴微微掀起了眼帘,淡淡的目光仿佛不经意瞥过去。
也不知怎地,骂人的甄婉便立即止住了训斥。她好似个高贵的世家贵女,微微昂起了下巴。骄矜中略有些娇羞的目光投回去,这边徐宴已经又低头不看她了。
甄婉被这一眼看的心花开,心里跟被猫爪了似的,痒得厉害。
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公子对她是有那么点意思的。若非心有念想,为何要多次偷看于她?且次次被她抓住了。甄婉没尝过这等抓心挠肝的滋味儿,只觉得冥冥之中妙不可言。她忍不住想,看这公子的衣着,显然是布衣。布衣的话,这公子的出身必然就不可能会显赫。
一介布衣,是无论如何都配不上甄家的姑娘的,就算这公子生的一副好相貌,也不行。况且,这公子还有了妻子儿女,早有家室。
但即便如此,甄婉又瞥了一眼那边的火堆。徐宴安静地做在其中,显得如此的卓尔不群。唔,她也并非不能给这位公子留下一点念想。
心里遗憾,将目光投向徐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