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惨白的脸,逐渐有了红润血色,这张脸是玄风的。一对儿放大的瞳孔逐渐收缩、凝聚,有了神。死里逃生的惊慌,总不是那么容易回神儿的。剑在手,手在抖,剑也在抖。最为颤抖不是剑,也不是手,而是一颗砰砰直跳的心!死里逃生的心!
那家伙死之前居然还留下了一句倒霉的话:“小样儿,你新来的吧!”
这种地方,鬼才想来!
其实,那只恶鬼的样子,玄风根本没有看清,也来不及看清。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人一慌神儿,往往就会变得意识浅薄,故而来不及看,更来不及想。恍恍惚惚觉得这个恶鬼十分可怕,所以就出了手。出手之后,玄风又在犹豫,又在懊悔,这只鬼到底该不该杀?它甚至还没有出手,反倒自己事先成了凶手。
一颗心冷静下来,回头看看门缝,凝香还在,谛听也在。门口的四只该死的吊死鬼,自然也在。
金光掠影,绿光一线,横空滑下,一剑封喉。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四只吊死鬼甚至都没来的及幽幽惨叫,便已经在销魔剑下灰飞烟灭。
玄风这金影飞驰的一剑,简直可以用两个字来想形容:漂亮!
虽然这一剑破四鬼,手法干净利落。但玄风一颗心还是吊在了嗓子眼儿,他偷偷的穿过门缝,往大殿里看。这一眼,倒是看了个仔细。
恢弘的九幽大殿正堂,赫然摆着一尊乌黑霸气的塑像。塑像居然不是九殿阎罗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一个形貌昳丽的中年人,通体披着一身黄色的布,这布自然不是人间的布,而是阴间的布。
塑像前供桌上,猪牛羊三牲的大脑袋。供桌下做了一群白骨嶙峋的小鬼,正在啃骨头,当然还有几只恶狗。恶狗并不是在跟恶狗抢骨头,而是跟这些白骨嶙峋的小鬼抢。旁边摆了两桌肉,不是牛肉,不是羊肉,更不是猪肉。而是人的断肢!婴儿或者小孩的断肢!
神魔战乱的年代没有食物,食物都被抢掠一空。血腥残暴的人,就想到了吃人,比如说像现在这样,吃小孩,吃婴儿,丧尽天良,无恶不作,天厌之!地恨之!天地所不容,道法所不容,故而成鬼成魔。这些桌上桌下的妖鬼,无疑就是天地所不容的败类!
它们用恶毒的牛奶,过期的月饼,恶毒的零食,骗死了这些婴儿,还有这些小孩。然后放在桌子上,美滋美味的吃了起来。它们从来不曾在乎这些食物都是怎么来的,更不在乎谁的死活,哪怕是一群婴儿的死活。言笑风声,杯酌共饮,夸夸其谈,享乐其中。丧尽天良的事全然抛却脑后,唯有美食下肚才是正经。
时不时还抛下几根骨头,让那些桌下东西使劲撕咬,使劲抢夺。看到它们抢夺的样子,实在可笑。所以,桌上的妖鬼哈哈大笑,它们不在乎什么,更不会顾及什么。妖性如斯,还有什么不敢做?
玄风恨透了这些天杀的!
“咯咯喯喯”,这次不是狗啃骨头的响声。而是玄风咬牙切齿,痛恨无比的响声。这声响,恶鬼们并没有注意到。因为这声响与他们啃食骨头的响声实在太像,像极了,以至于根本不会被谁注意到。
但是,愤怒的玄风注意到了!
“嗖——”长长一声风啸,金光掠影,绿光一线,大殿内中,一片云开雾散。
没有人可以形容玄风这一剑的速度,更没有人可以看清玄风这一剑的出手。甚至,连同玄风自己,当时都没有看清楚自己出剑的速度到底有多快。当时的场面十分混乱,一下死在玄风剑下的妖鬼,足有数十个之多!
愤恨攻心的玄风,只觉得自己平生第一次大开杀戒,头脑中只有一个念想:杀死这些挨千刀的恶鬼!
或许……玄风本就没有出手,也或许玄风根本不屑出手。因为,这样一群狗娘养大的不肖东西,根本不配死在玄风的剑下。它们没有资格死在玄风剑下,却又偏偏死在了玄风剑下。
当然不忘了捣毁那座该死的塑像!
那一刻,烟消云散,什么都没有留下。却偏偏留下了满桌子的孩童残骸断肢,和那一地让人伤心落泪的凄凄白骨!
玄风没有看,不忍心看,也不敢看。他落泪了,落了很多泪。泪水模糊了双眼,以至于什么也看不见了。但是,心裏却深深烙下了一个痕!一个仇恨的痕!痛心的痕!诛灭九妖的痕!
玄风已经安稳的坐在了谛听的背上,怀里紧紧抱着的自然是凝香,耳畔响起的自然是呼呼破空的风啸。凝香的小胳膊抱的很紧,因为她吓坏了,如斯惨恶的场景,别说一个小姑娘,就是玄风,也一样会被吓得尿裤子!
玄风也抱的很紧,他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救下凝香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救下谛听的。因为,那一刻玄风想了很多,很多。看到恶鬼做下如此恶毒,如此丧尽天良的恶事,任是哪个稍有良知的人,不会想很多?
玄风灵台明镜,自然是个有良知的人,所以,他会想很多。相信你跟他一样,也一定想了很多。
这一刻,欣喜。从容。
一个人做了件正义的事,总是要欣喜的,更是要从容的!所以玄风欣喜,从容。
玄风紧紧抱着凝香,心中满是感激。感激老天在这样一个诡异而又危机的时刻,把凝香还给了自己。玄风笑了,至少应该笑一下,因为凝香还是那么鬼机灵,她总有办法让人发笑。即便是在鬼门关,也一样可以逗乐玄风。
但是,玄风绝对不仅仅是被凝香逗乐的。任是谁在经历了一次生死仇恨之后,也不能从容发笑。玄风的笑,来自凝香和谛听,凝香还活着,好好地活着。谛听也是。只要还活着,就好!就还可以笑,如同生死边缘还可以见到亲人活着,好好地活着,所以,自己笑了,会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