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一锤拳头,她明白了!明白袭人为什么不单独叫晴雯出去买东西了!
是因为目标太大!所以袭人费尽心思推了自己一起出门,再有珍珠她们做掩护,任谁也看不出来这一趟是单为晴雯做的局。这一番润物细无声的绵里藏针手段,着实是比一心一意为贾宝玉省钱的晴雯要高明不少。
端的是杀人不见血,云珠想到这里,暗自心惊,作势想催促晴雯下马车,“今儿这钱依我看省不得,若因这事儿再出什么纰漏,落人口实便是得不偿失了。”
一转头,就见十来岁的姑娘头上汗涔涔的,云珠甚至有一种胸口隐隐发闷的感觉,只好焦灼道:“二爷如今正忙着做学问,乃是阖府上下一等一的大忙人,哪里会有时间来过问这二十两?”
“正是此理,这等小事,没道理拿去烦他。”晴雯心间虽萦绕着一股不知何处可以着力的虚浮之感,思绪却仍然是清晰敏锐的,她听懂了云珠所说。
不仅如此,脑海中还能清清楚楚的想起出门前袭人隐约得意的脸庞,再想到袭人那些笑意不达眼底的嘱咐,茜雪先头儿的遭遇……
果不其然,补完发奉,又买了些小东西,一行人才往贾府返。
在外门与多官告别后,云珠三人刚入二门里,就见麝月带着两个丫头佯装上前关怀,身后的紫绡作势要接过晴雯手中的墨盒,本欲同贾宝玉献宝的晴雯自然不肯,拖拉间只是接走了云珠手中的一筐红薯。
麝月带着紫绡,一人一边,刚好拦住进门的去路,见四下无人,淡笑道:“如今二爷读书正在兴头上,又乍得了秦钟这个无话不谈的密友,眼下正在老太太屋里会客呢,哪里还有时间舍得回内宅同我们消遣?这墨,便直接送去书房便罢。”
云珠点点头,借着酸软的手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番薯推到紫绡怀里,作势将晴雯推向珍珠,示意她们先走,自己则拉着麝月,假模假式的点点头道:“麝月姐姐说得正是。
眼下这光景二爷怕是也没心思看劳什子墨了,我倒得了个巧宗想要麝月姐姐帮忙参详参详。
咱们做丫鬟的,斗大的字也识不上一箩筐,铺纸磨墨的事儿干不好,也就能在关怀上下些功夫了。眼瞧着天气一日热过一日,二爷今儿早上便是饭也进得不香,我这得了个消食行气的食疗方子……”
云珠人小,但做亲密状双手钳制着麝月的手臂,猴儿似的挂在麝月身侧,堪堪拦住了她想要上前捉晴雯的步伐。
紫绡见状,脑袋一歪,不知心中想了什么,也抱着番薯亦步亦趋的跟在两人身后,眼瞧着就往大厨房的方向去。
“虽是些乡野法子,却胜在新鲜,宝二爷的喜好咱们还能不知道么?素日里就爱那甜的,麝月姐姐是绛芸轩的老人儿了,便帮我瞧瞧……”
云珠东拉西扯的打着哈哈,若晴雯够聪明,便知道自己辛辛苦苦买回来的东西必要先过了贾宝玉的眼,好是不好,评判的权利都要交给贾宝玉才好。
麝月也定不是无端出现在二门处的,说不好就有袭人在后头推波助澜才肯做这出头鸟。只是眼下既没有死盯着晴雯,便说明麝月还想做那左右逢源的中间人,既然如此,就别怪她先扒了这层皮了!
“前几日老爷还训示二爷不可淘气,咱们做下人的若是拿着这些新奇东西去打搅他读书,太太知道了,指不定怎么生气呢。
我的意思是,如今二爷既肯用功,这墨就先别拿去招他的眼了,就先放进书房里,回头他见了,新鲜劲儿也过了,岂不安生?”麝月见晴雯已经走远,想着前头还有袭人拦,自己也乐得不必撕破脸,于是和风细雨的劝慰道。
虽从未主动挑起过事端,却没少听大丫鬟们打机锋。俗话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麝月这一番话,是在暗指晴雯献宝,打搅贾宝玉读书。照她们的说法,晴雯若是乖乖听话将墨放回书房,将来不过是被袭人挖个坑。可若是眼下拿去贾宝玉身前,勾得贾宝玉再起什么幺蛾子,少不得就要被王夫人记恨上了。
见云珠只是微微笑着顾左右而言它,麝月心头一转,左不过自己能说的话已经说出口了,又有紫绡这个小的做见证,于是也不再纠结,安安心心的同云珠刮起番薯皮来。
天色渐暗,有少爷身边的女使来用厨房,本来已经熄了的油灯又有人进来点亮。
大厨房值夜的厨娘姓宋,是个膀大腰圆的威猛娘子,说话做事间自有一股凛然气势。这不,一见厨房灯亮,人还没进门,就已经听到她洪钟似的嗓音:
“哎哟,姑娘们这是打哪儿来?你们这细皮嫩肉的如何做得这粗糙活计,要做什么,只管吩咐咱们一声就是了,哪里值当自己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