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出任学政的事,原是去年就定下的,这本该是贾元春晋封后对贾家的赏赐。但陛下一拖二就,愣是将年前的事推到了年后,元春这平安醮打的时机倒是很耐人寻味。
云珠匆忙捋了头发衣襟,但到了门口,却又被宝玉拦下,“旁人都不曾带服侍的丫鬟出门,我不好特殊,今日最多至洒泪亭便回,不耽搁时间,你们不必跟着了。”
说着,只带了一个近身伺候的小厮茗烟,就跟着贾府众人浩浩荡荡的出门去了。
老太太和王夫人见了,眼中俱是流下感动的光,连贾政见了,素日里嫌恶、处分小儿子的心都减去了八九分。
半晌,贾政将宝玉携在身侧,嘱咐道:“娘娘吩咐说,叫你好生在院子里读书写字,如今我出门去,许是三年两载不好回家,你务必守分安常。春闱便罢,我不拘你,但最迟明年秋闱,我要听见你的好信儿!”
宝玉连连答应了好几个‘是’,明明在家拜宗祠时还是严父,如今这样的谆谆教导,倒叫宝玉心下十分不适应,只恨不得将自己藏身于诸位兄弟之间,不叫亲爹看见才好。
贾政外放的消息在京中引起不小的轰动,年前还在笑话贾家算盘落空的人家,转眼又眼红起来。
但北静王府中几位却是怒不可遏。
一听得贾政外放的消息,正在书房议事的几位当即怒道:“咱们这位陛下老了,一丁点儿风吹草动,就恨不得掘地三尺将草根也烧了,便是这样,只怕也换不来他安心呢。”
水溶坐在上首,摩挲着手底下细滑的圈椅,鼻中轻轻哼一声,似笑非笑道:“看来,咱们走了一步太明显的棋,叫陛下按捺不住了。忠义亲王被提着犯了一回傻,如今又拿贾家敲打咱们,陛下真的很心急,很怕他的宝贝太子坐不稳那位置呢。”
说起太子,众人都洋溢着快活的笑意,有那不知情的门客四下张望,才叫人科普了,原来被点了监国的太子,如今因为容貌被毁,已经许久不在御书房行走了。
祖宗家法,形容有缺者不可承大统。
如今,即便陛下还没有下令废太子,那太子也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起来了。
又说:“哎哟,贾家出的那位贵妃倒是狠人,一石二鸟,别说忠义亲王栽跟头,连带着太子都没少吃她的苦头呢!”
水溶听着这些话,脸上只是笑笑,心里却不安稳。最近的走向,总让他觉得树大根深的贾家不是在更上一层楼,而是揠苗助长,杀鸡取卵了!
那这样的盟友,还有拉拢的必要吗?
“贵妃?”见众人点头,水溶就对着条案上的奏章缓缓说道:“陛下想要将咱们分而化之,但眼下后劲不足,怪不得对贵妃的肚子又是期待又是害怕呢。”
本朝去母留子也是有先例的。
权利的漩涡里,真相总是稍纵即逝。贾府走了贾政,还有正牌国公贾赦,虽是形容潦草些,说话四六不着些,这也并不妨碍贾家再一次成为京城的‘新贵’,又一次成了多少人家的座上宾。
贾家飞出来的贵妃娘娘代替皇帝在清虚观打平安醮,这样盛宠的信号之下,连云珠都接连收到了好几份像模像样的大礼!
听了送礼的始末,云珠才晓得这都是贾宝玉去赵三家那天结下的渊源,说是谢礼,可早不谢晚不谢,如今这借着她示好的态度简直不要太明显。
“我就说吧,你出去一回,比咱们在府上伺候的收获还要多!”小红看着一榻的礼盒,尤其是宝玉和老太太过目之后,拿出叫她安心收下,旁的事不用管这样的态度之后,更是叫满怡红院都沸腾了。
云·透明人·珠继贾政之后,成为了怡红院的新贵。
看着这无孔不入攀关系的态度,原本需要拜山头安稳度日的云珠,自己居然成为了众人眼中的山头!
这让人很惆怅。
“云珠姐姐!”她一个未满九岁的二等吊车尾,叫人尊称一声姐姐,未免太奇怪了。
这一下午,在云珠面前晃荡着,想要‘拜师’的小丫头多如牛毛。细听下来,无不是看重了云珠这种等级够,又‘认得’好几位贵族公子的体面。
连带着与她交好的小红也被追着叫师父。
只能说到底是小孩子,定力不足,小红那管事爹的往事被翻出来,傻乎乎的就让人哄着,收了一个叫佳慧的三等丫头做徒弟。
这不,芳官有样学样,正堵在云珠回寝室的路上,哭哭啼啼道:“姐姐你是知道的,我们的房间还是通铺,虽说两人一间吧,却是没有什么搁置家当的地方,这是我半年的月钱,可以放在云珠姐姐你的屋子里吗?”
“……”云珠忍不住扶额,心道你半年都放过来了,如今说你没地方放钱,你是猴子派来搞笑的吗?
芳官原是太妃身边的戏班女伶,也不知道是怎么拉拔到怡红院里来的。
望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芳官,云珠倒是没什么想头,什么徒弟,拉帮结派最要不得,因道:“你晓得的,我现下要去为宝玉接个人,你莫要拦着我闲磕牙儿!”
她直接将芳官扔在原地,绕路穿到蜂腰桥,袅袅娜娜往西门而去。
要说宝玉的办事速度也真是快,晌午还在送爹,傍晚就将胡夫人都接进大观园来了。
旁人不晓得,云珠可是知道胡夫人家中有夫有子,正是浑身牵挂的时候,也不知道宝玉砸了多少银子才把人给砸进来。
“哎哟,悄悄和你说,我还只当这家少爷也是街上那等提笼架鸟,招猫逗狗的纨绔呢,真真是礼仪俱全的好后生呐,那位姑娘有福。”
胡夫人一见云珠,就亲切得不得了,一路上穿花绕树,连好风景都顾不上看,直拉着云珠咬耳朵,将那宝玉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云珠闲闲道:“这是砸了多少钱呐。”
前脚说完钱,后脚将人接到自己寝室,正喝着茶水,说着自己先去问问林姑娘眼下是否得空见外人,一抬眼就见门闩上挂着的钱袋子,那扎眼的粉色,不是芳官又是谁?
得,这是强塞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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