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隆与朵拉之间的拉扯暂时停了一下,前者犹豫了一下,便开口向萧天剑求助:“父亲,快帮我劝劝朵拉吧,她要带明娜回娘家。”后者却大力踩了丈夫一脚,趁着他呼痛后退的机会抢过了箱子,转头对萧天剑大声道:“抱歉,您不是一直觉得我很啰嗦很刻板无趣吗?想必您更中意好朋友的女儿给您当儿媳妇吧?”说罢强拉过女儿就要往外走。
明娜嘴裏大声哭闹,硬拖着母亲的手不肯走。她实在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突然发那么大的火,还要带自己回娘家去。她见自己的哭叫无法说服母亲,只好转头向爷爷求助了。
可惜萧天剑现在已经被惊呆了,整个人愣在那里,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对他恭敬有礼的儿媳会对他大喊大叫。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子的温妮急急向他解释:“真的很抱歉,伯爵大人,朵拉小姐只是气疯了,她绝不是有意顶撞您的,请您原谅她吧。”
“那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吃惊。”萧天剑脸上的神色充分说明的这一点,“原本还以为她是只啰嗦的小母鸡,想不到居然是只母老虎……”
“噢,伯爵大人,您这样说可真是太……”温妮张张口,不知该如何接话,不过她看看怒发冲冠的女主人,心裏有那么一丝同意他的说法。
朵拉见状更生气了:“温妮!我不是叫你去找马车了吗?找到了没有?!”温妮慌忙答道:“噢,小姐,事实上我已经到处问过了,只能借到杂货店老板外甥的车子,他住在码头附近,刚刚给他舅舅送货过来,可以捎我们一程,不过那车子恐怕……有些不太体面。”
事实上她说得已经很委婉了,朵拉可以看到门外停的那辆马车,拉车的是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车子没有车厢和顶盖,宽大的车板上散落着几截草绳,角落里还有两个油腻腻的罐子。穿着灰扑扑看不出原本颜色还掉了两颗扣子的衬衫的年轻车夫脱下边缘严重磨损的草帽,笑着向她打招呼,露出了两只黄色的大板牙。
朵拉倒吸一口凉气。好吧,这车子的确很不……体面,车夫看上去也不太可靠,但她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求能尽快离开这间屋子。无论如何,只要她们赶到十公裡外的码头,就能换乘船只沿贝比河南下,直达马特港了。
于是她飞快地命令温妮:“去拿你的东西和明娜的箱子,我们马上离开!”温妮本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她的脸色,忙急急地去了。
这时候萧天剑已经听儿子把事情大概讲了一遍,尽管安隆十分焦急,但他却没有动,只是低头想了想,便把儿子扯到一边,小声对他说:“就让她们暂时离开吧。我回来前折到北方要塞里偷偷打探了一下,你那个上司真的很可疑,幸好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你跟维罗妮卡联络上了,不过一旦你们离开其顿,出现在其他地方,就未必能瞒过他了。到时候我跟你都要护送维罗妮卡去伊东,只剩下你老婆孩子在这裏,要是埃蒙趁机把她们抓起来威胁你怎么办?不如趁此机会让她们避开,等事情过后,你再去哄老婆回来,不就行了?”
安隆犹豫有,虽然父亲的话有道理,但他实在不希望妻子继续误会下去,那会严重破坏他们夫妻间的关系,而且:“那么马歇尔大叔留下来,不是也很危险吗?”萧天剑略皱了皱眉,道:“如果他走了,谁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何况只要你的亲人不在,谁会抓个管家来威胁你?”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放心,这次回伊东,我顺便去说说情,如果能把你调回去或是派到别的大城市里,说不定你老婆一高兴,马上就原谅你了呢?”
安隆心中一动,转头看看门外的妻女,终于下了决心。
但朵拉却不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只看到丈夫和公公说了几句话,便没再追上来,心裏的怒火更盛。现在已经不能回头了,如果这时候让了步,安隆以后还会把她放在眼里吗?她使劲拽过女儿,不顾孩子的抗议,便半推半拎地将她弄上了马车,自己也爬了上去,等温妮刚在马车上坐稳,就示意车夫出发了。她们坐的马车就这样摇摇晃晃、咔吱咔吱地拐上了大道。
这个时候,明娜知道自己不可能说服母亲了,只能大声叫着爸爸和爷爷,祈望他们能出来阻止母亲的行为,可是安隆和萧天剑却都只是站在门边目送她们离开,后者甚至还很快消失了。唯有温妮一边向他们挥动着小手帕,一边哭着:“噢,伯爵大人,小姐并不是真心这样做的,我们很快就会回来了,我会想念您的,噢,伯爵大人……”
等房子渐渐从视野里消失时,明娜终于接受了父亲和爷爷没有阻止母亲带自己离开的事实,不由得绷紧了小脸,缩到马车角落里发呆。
为什么会这样呢?爸爸一个小时前还在说要检查自己练习小擒拿手的情况呢,爷爷才刚回来,还不知有没有给自己带礼物,为什么忽然间,妈妈就发了那么大的火,不管她怎么哭闹,都坚持要带自己回外公家呢?爸爸妈妈又吵架了吗?难道妈妈知道维罗妮卡阿姨的事了?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吵得那么厉害过,她不想离开爸爸、爷爷和马歇尔爷爷啊!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发现母亲也在发呆,而温妮则满脸嫌恶地用手绢擦拭着屁股下的车板,想把它弄得更干净一点,不过总算顾忌着暂时还要依靠车主人的帮忙,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明娜小心翼翼地问母亲:“妈妈,您……您跟爸爸吵……吵架了吗?为什么?”
朵拉板着脸道:“哼,不就是为了那个凶恶的女人!你爸爸居然骗我说因为那个女人生病了,所以要送她回伊东去!连五月节都不跟我们一起过了!”她一脸忿忿,但察觉到车夫正好奇地将耳朵往后面凑,便压低了声音:“他骗谁呀?那个女人壮得像头牛,怎么会那么容易生病?!”
“可是……她的确生病了呀……”明娜小声嘟囔着,既然妈妈已经知道了,她应该不算违反了和爸爸的约定吧?
“就算生病也……”朵拉顿时醒觉过来,瞪大了眼睛望着女儿,“你知道?!你早就知道你爸爸瞒着我的事了?!而你居然没告诉我?!”
明娜有些迟疑,难道妈妈是因为爸爸没告诉她维罗妮卡阿姨生病的事,才会生那么大气的吗?她不明所以地说:“爸爸说如果妈妈知道了,就会跟他吵架的,所以叫我不要说。妈妈,您是为了这个才生气的吗?”
朵拉气得直发抖,再也顾不上车夫的探听了:“你快气死我了!你怎么能……怎么能帮你爸爸瞒着我这种事!你……”
“朵拉?”旁边忽然传来一把男声,一个骑马飞奔而过的男人拉住缰绳,掉转马头来到她们的马车旁,“你怎么会在这裏?小明娜,温妮,多日不见,你们好吗?”
是古德温·楚洛夫。
……
两小时以后,朵拉带着女儿和保姆,已经身处古德温在北方要塞内的暂时住所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