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空气渐渐炎热起来。这时候正是六月盛夏季节,烈日暴晒,热风带着沙尘刮到人面上,一不小心就是一嘴的沙,说不出的难受。明娜骑马在沙漠上急奔,两手紧拽缰绳,脸低低地埋进双臂中,只露出两只眼睛看路。
她心裏有些后悔,昨晚上出来时,因为担心沙漠里晚上寒冷,她就顺手把酒鬼的一件毛皮短袍偷出来了,却忘了带上遮阳挡风的斗篷。现在太阳晒得她头上几乎要冒烟,沙土又不停地往她嘴裏灌,但她因为害怕被人追上来,不敢停下休息,只得短袍蒙住头,憋出一头热汗。
带的干粮和水都有限,又不知道中途是否会遇上什么意外,明娜不敢任意挥霍那些来之不易的食水,因此十分节省,连马也只是给一点点水,除了原本缚在马蹄上的草料,就没有再喂别的了。
明娜对马并不了解,也没有太多与马匹相处的经验,因此疏忽了。走了不到两天,那匹马就忽然闹起了脾气,原地打转,不论明娜怎么甩鞭子、拽脖子或是踢它肚子,它都不肯再往前走了。
明娜心裏急得不行。她不知道现在营地里怎么样了,火势是否已经被扑灭,酒鬼有没有被烧死,也不知道那里的人是否已经发现她逃走了。要是现在他们追了上来,自己肯定逃不掉的!
明娜抽出匕首,打算马再不听话就给它来两刀,她曾经见过营地里的人用这种方法驯马。这时一阵热风吹来,马忽然嘶叫一声,驼着她往西边冲去,她吓了一大跳,忙抓紧缰绳想让它停下来,结果它像是疯了似的,竟然把她掀翻在地上。
她马上爬起来,顾不上一身的尘土,用嘶哑的声音大喊:“回来!快回来!”
马不听她的话,直接跃过沙丘,消失了。明娜连忙跑过去,七手八脚地爬上沙丘,顿时目瞪口呆。
前方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大片深红到发黑的山谷,峰顶尖耸,连绵不绝,但整个山谷中,连一株草、一棵树、一朵花都没有,也没有任何的生物,倒是谷中有一大片深蓝的湖水,看上去似乎十分清澈甘甜。
明娜忍不住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心头忽然产生了跑过去喝个够的冲动,但很快又警觉起来。
这么一大片山谷怎么会出现在这裏?她从没听说过沙漠里有这么一个地方,而且,她刚才从西北方向来,根本没看到它!
那匹发狂的马正向湖水冲过去,却忽然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嘶叫。明娜吃惊地看着它陷入沙子中,不停地挣扎着,但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转眼间,它周围的沙子都在往下陷,很快就埋过了马身、马脖,马只来得及再嘶叫几声,就被沙子淹没了。
是流沙!
明娜曾经听爷爷提过这种可怕的沙漠杀手,不禁暗暗庆幸自己被甩下来了,不然恐怕也要遭殃。只是她忍不住惋惜,少了代步工具,而且消耗完食水以后,也不能再吃马肉、喝马血了,难道又要去挖蛇和蝎子?
一阵风吹来,山谷渐渐变淡。明娜又一次瞪大了眼,看着那一片深红诡异的景色之后,隐隐透现出与周围一样的沙丘。
居然是幻象?!
明娜想起了爷爷曾经提过的海市蜃楼,松了口气,幸好她没有受到湖水的引诱,贸然跑过去,不然她跟那匹马就会落到同样的下场了。
在沙漠里,需要注意的不仅仅是毒蛇飞鸟和野兽,大自然中也有许多危险呢。
只是刚才看到的那片山谷,会是哪里的景色呢?
明娜回头拾起刚才被甩在地上的短袍和匕首,摸了摸身上的水袋和干粮,拍拍心口。她还记得当年和爷爷一起在沙漠里旅行时的教训,所以没有把重要的东西放在马身上,真是太幸运了!
刚才被马驼着跑歪了方向,她重新根据太阳方位、影子以及风向,找回了原本的路。
没了马,只能靠自己走了,她踩着简陋的草鞋,忍受着鞋底下的滚热与不适,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白天虽然辛苦,但并不难熬,只是晚上却少了可以相互偎依取暖的马,她冷得有些难受,只能用短袍紧紧裹住身体,蹲下来休息一会儿,再借助星光赶路。
第三天的中午,在食水即将耗尽时,她终于遇到了人。狂喜过后,她还没忘掉要有防备之心,因此并没有鲁莽地冲上去求助,只是远远地跟在那些人后面,来到一个绿洲。
这个绿洲和她所见过的不太一样,中间的小湖周围布满了华丽的大帐篷,住的人既有衣着富贵的有钱人,也有服饰朴素的平民,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孩子。无数穿着暴露薄纱衣裙的年轻女人在帐篷间穿梭,送去酒食和玩具,还有些全身黑衣的大汉来回巡视,有的大帐篷里时不时传出大笑声,还有音乐夹杂其中,偶尔有几个满面油彩、打扮怪诞的人走过,引得孩子们凑近了去看。
明娜躲在远处观察了一阵,断定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娱乐绿洲了。营地里曾有几个人光顾过这种地方,回去以后在同伴们面前大肆炫耀了一番,明娜也听说过一些。想到这裏很可能有营地里的人,她犹豫了好久,才绕过绿洲入口,到了后方的几个朴素的小帐篷前,确定那里住的都是在绿洲里工作的人以后,才整理了一下自己,装出一副怯生生的小女孩模样,走了过去。
她自称是和爷爷一起旅行的,但爷爷中途去了另一个世界(明娜:我可没有撒谎),现在一个人孤苦无依,又累又饿又渴,请求好心的夫人们给她一碗水喝。
几个穿着朴素但整洁的女人听得心酸,其中一人还揽着她流泪:“可怜的孩子。”主动拿来了水和食物,还叫明娜慢点儿吃,“别噎着了”。
明娜贪婪地喝了一大碗清水,又尽可能吃得饱饱的。居然还有肉,除了蛇肉和蝎子肉,她已经很久没沾过荤腥了。
一个女人道:“瞧这孩子又瘦又黑,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干脆留在我们这裏干活好了,虽然工钱不多,但吃饱是没问题的,还有漂亮的衣服穿。”
另一个女人瞪了她一眼:“亏你说得出口!这么小的孩子能干那种事吗?叫她跟着我们做点拆洗的活吧,我男人是厨子,他说过厨房那边还缺个洗碗的呢!”
“厨房的活又苦又累,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受得了?还是听我的。这孩子长得挺不错,就是嗓子不好听,养一养,干前面的活应该没问题。”
明娜听得有些不对,虽然不知道她所说的那种活是什么,但直觉上并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忙道:“谢谢夫人,你们真是太好心了。不过,我……我……我还要去找我爸爸妈妈呢,他们就在蒙里。”
“蒙里啊?”先前给她拿食物和水的女人插了嘴,“正好,明天斯宾先生一家要回蒙里,干脆跟他们管家求个情,捎你一程好了。”
明娜忙高兴地道:“谢谢您了,夫人!”
另两个女人听得有些讪讪地,在明娜的好话奉承下,才转回了笑脸。
斯宾先生是住在蒙里的富商,一家人来玩,连仆从奴隶以及行李在内,足足有十几辆车。他家的管家被女人拍了几下马屁,明娜又很乖巧地奉承他几句,他就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明娜好好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穿着那位好心的女士送的干净衣服,带着干粮和水,坐上了斯宾家载行李的马车,不到半天,就到了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