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背后,麦洛里的表情却有些复杂。他对艾尔本这个年轻人,本来并不看好,只是碍于国王的命令与贵族议会的压力,才不得不接受对方的加入。但这两年相处下来,与其他贵族署员相比,艾尔本勤奋刻苦,工作认真负责,而且聪明细心、有耐性,是非常适合做情报分析工作的人材。如果不是赫达家的背景,艾尔本会有更好的前途。他考虑再三,本已决定要给对方一个机会。
然而,负责监视诺嘉使馆的人却在这时传来消息,说发现了杰达公爵某天早上外出目的地的线索。那位卧底车夫在杰达公爵乘坐的马车车轮上,发现了非常特别的褐中带紫的泥土,以及一种不常见的名叫“红尾兰”的花的花瓣残片。
这种花原产于伊斯特中南部美阿特平原地区,外形漂亮,香气清新怡人,在伊东曾经一度很受女士们欢迎,但由于不适应本地气候,极难种植成功,只有少数几个家族的花园里种了一些,其中就包括美阿特领主赫达家。
赫达家的院子里,也有褐中带紫的泥土。
紧接着,又有一位行动处的新进署员,在跟同事们说笑时,提到情报科的艾尔本天天板着脸好像是个正经人,事实上曾有一位漂亮姑娘跑到他家去见他,他立刻就把人拉进了屋,过了足足半小时才鬼鬼祟祟地打开门,派一辆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将姑娘送走,肯定是跟她有私情。
麦洛里一听那名署员描绘的漂亮姑娘的长相,就立刻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意味。如果说那位小姐就是诺嘉公主,那她为什么会去找艾尔本,而艾尔本为什么又表现得这么不正常呢?
艾尔本一向明白自己在安全署的处境,为了表示自己是清白可靠的,家中发生任何大事他都会主动报告,包括前不久他母亲的再婚以及被悔婚后母亲弟弟的去向。他那么小心谨慎,如果与诺嘉公主之间没有问题,又为什么不向上报告这件事?他跟诺嘉公爵之间,又谈了些什么?
麦洛里叹了口气,希望艾尔本能够通过这次考验,否则,他也只能放弃这个人材了。
艾尔本对麦洛里的想法一无所知,根本没料到自己的秘密那么快就被发现了。他现在正骑马跟随王室成员前往王家牧场,一脸无奈地看着王子表哥,埋怨道:“你要送东西给诺嘉公主,亲自去就行了,为什么每次都让我替你去?”他实在有些害怕那位公主莫名其妙的纠缠。
塞里格也感到非常无奈,他已经很努力地依照丝黛拉公主的请求,为她和艾尔本创造独处机会了,为什么艾尔本完全没有反应?他没好气地道:“我好心让你们多见几次面,你反而问我?”
艾尔本愣了愣:“你说什么?我们?”他慢慢地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脸色也沉了下来:“我跟那位公主完全没有关系,您如果不想接受联姻安排,大可以直接向国王提出,为什么要把我拉进去?!”
塞里格愕然:“那样美丽迷人的女性倾心于你,你居然无动于衷?你还是不是男人啊?!公主殿下已经多次向我哭诉你对她冷淡无情了,我本来还不敢相信,因为你根本就不是那种人,没想到还真的是事实!”
“你不也对她无动于衷吗?难道你不是男人?”
“放屁!”塞里格忍不住骂了句粗话,“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不动心,可你不一样!你又没有心上人!”
“我虽然没有心上人,但我也不可能对她动心。”艾尔本揉了揉额角,“塞里格,她是一位异国公主,是要联姻的,我跟她之间不可能。再说,我没时间跟人谈情说爱,过几年我会请母亲为我找一位贤淑的妻子,但现在,我必须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他往马背后加了一鞭,催促马匹加快速度,向前跑去。
塞里格沉默地留在原地,心中明白表弟的难处,不由得有些难过。既然艾尔本已经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他也只能对丝黛拉公主说声对不起了。
到了牧场,丝黛拉坐在提前扎好的营帐内,看完塞里格叫人送来的信,微笑着向送信人点点头,道:“请回复殿下,我已经知道了。”看着那人退出帐外,她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
一名不起眼的侍女掀帘走了进来,凑到丝黛拉身边问:“怎么了?事情不顺利?”
“那个小赫达真是顽固,居然不上套!他对伊斯特的二王子说他对我不感兴趣,二王子就写信来向我道歉,说帮不上忙了。”丝黛拉一脸忿忿地,“可恶!上次去他家时,我已经取得了他管家的信任,只要再给我几次机会,就能得手了。谁知现在却……”
“那现在怎么办?告诉那边我们失败了?”
“这怎么可能?!”丝黛拉狠狠瞪了侍女一眼,“我会成功的,你看着吧,等我把东西拿到手,一定要好好羞辱那个姓赫达的家伙!”
那侍女一丝害怕的表情都没有,淡淡地道:“那东西并不是我们的目的,成功不成功,都不重要。希望公主不要忘了自己的任务是什么。时间紧急,可您到了伊东那么多天,还没有动手,是不是不忍心?”
“你胡说!”丝黛拉愤怒地大叫,声音却被远处传来的一阵欢呼掩盖过去,她急喘几下,知道这裏不是发脾气的地方,便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道:“我已经写好一封信了,你马上照我说的去做。等他们两边起了冲突,我再动手!”
她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小时候跟哥哥姐姐以及堂兄弟姐妹们一起玩耍的情形,那是个跟今天一样阳光明媚的晴天,但转眼间,就是血流满地,亲人变成了凶手,慈爱转为狰狞,她被迫和家人一起过上了暗无天日的生活,破败的城堡,刻薄的仆人,永远不新鲜不足够的食物,以及破旧单薄的衣服。每一天她都在寒冷饥饿中告诉自己,绝对不要忘记这股恨。
今天她重新穿上华服,恢复了高贵的身份,在人前表现得或活泼开朗,或大方端庄,但始终没有抛却心头怨恨。为了自己痛苦了半辈子的父亲,以及郁郁不得志的兄长,还有那些不幸死去的堂兄弟姐妹们,她必须硬起心肠。
忽略心中那一阵刺痛,她紧紧握住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