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特宁子爵全身一震，双眼躲开了儿子的目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是谁？”

亚历克斯淡淡一笑：“您的仆人韦斯可不是这么说的，他声称是您吩咐他，阻止所有外界的消息来源，不许任何人打搅戴安娜公主殿下，如果有必要，可以消灭一切危险分子。难道他没向你报告，关于他消灭了那位路玛先生的事迹吗？”

“胡说！他是在污蔑我！”曼特宁子爵嚷道，“我只是交待他，要好好保护你姑姑而已！因为担心教廷会有意见，所以我让他暗中行动。我对他私下的行为一无所知！本来我还以为他把工作完成得很好，没想到你姑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一点都不知道！我已经惩罚了他，把他赶走了！”他目光一闪：“我明白了，他对我心怀怨恨，才会出言中伤的！你可别相信他的话！”

亚历克斯盯着父亲的脸，一直盯到他浑身发毛：“你……不许这么无礼！我可是你的父亲！”

亚历克斯笑了笑：“我明白了，父亲。以后……如果再有人来问你这件事，你就照这样说吧，绝对不要再添加别的话。”

曼特宁子爵一愣：“亚历，你……”

“父亲实在太粗心了，这种失职受罚，还对主人怀恨在心的仆人，您怎么能轻易地放过呢？”亚历克斯缓缓走到书架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几个古董水晶碗中的彩色鹅卵石——这是曼特宁子爵年轻时的收藏品，“不过您不必担心，我已经替您善后了，所以，您明天就吩咐管家，给韦斯的妻子一笔抚恤金吧，他毕竟是‘因工殉职’的。”

曼特宁子爵心中一惊：“你……你把他……”这个一向被他视为书呆子的儿子，居然不声不响地做出这种事，实在让他无法相信。眼前语气淡然的青年，还是自己那个任性地逃避家族责任，甚至敢忤逆自己跑出去独自居住的孩子吗？！

“我有时候真的很怀疑，父亲您究竟是个冷酷的人呢？还是个善良的人。”亚历克斯用身形遮住手上的动作，将一个混在鹅卵石堆中的小圆球收进手心，又神色如常地转过身来，“既然您对一个违反您命令的仆人，都如此怜惜，想必您不会反对我以自己的名义，替您捐一笔钱给安全署吧？据我所知，路玛的妻子最近生病了，他的孩子正为医药费烦恼呢。”他掏出一张薄薄的纸片：“这是取款单，我已经填上数目了，只要再盖上您的印章就行。”

曼特宁子爵的脸色变了又变，他扫了一眼取款单上的数字，还是点了头：“好吧，你扶我起来，我去取印。”

“还是我来代劳吧。”亚历克斯走到他的床边，伸手横过他的身体，在床头板藤蔓浮雕的一朵花心处，往下按了一按，床头板上方的墙壁顿时显出一个四方形的洞来，装有曼特宁家家主印章的黑桃木古董盒子正静静地躺在裏面。

曼特宁子爵心下大怒，两眼狠狠地盯住儿子：“你怎么会知道印章藏在这裏？！这是只有历代家主才掌握的秘密！”

亚历克斯轻笑：“父亲，重要的印章藏在床头处，这本来就是旧贵族们的习惯，差别只在于机关的位置而已。我敢打赌，哥哥们肯定也是心裏有数的。您该不会以为这真的是什么密辛吧？”

曼特宁子爵不忿地撇开头，暗自决定天一亮就找人来改造卧室，另修一个暗格，免得几个儿子随时都来偷他的印章！

亚历克斯在取款单上落好印章，却没把印放回去，反而掏出几份文件，将印盖在上面。曼特宁子爵一阵愕然，忽然瞥见最上面的一份文件是声称自己同意将领地内的两个铁矿无偿贡献给国家的，顿时焦急地大喊：“你要干什么？！快住手！”无奈药效未过，他手脚还在发软，只能弱弱地搭住儿子的手腕，却无力阻止其动作，急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亚历克斯没有说话，盖好印，便将印章放回盒中，重新锁进洞内，然后将那几份文件都收好。他朝父亲笑笑：“我听说国王对军队最新铸造的一批武器不太满意，因为精铁不足，所以质量上不去。国内几个最好的铁矿几乎都在王家手里，只有我们领地上的两个不属于他们，等我替父亲把这份文件送到国王面前，他一定会原谅父亲吧？”

曼特宁子爵恨不得咬他一大口：“你这个混蛋！国王缺铁，我们可以卖，为什么要把整个矿山给他！”而且还是连附近的山地一起，那可是他们曼特宁家私兵的驻扎地，光是面积，就占了整个曼特宁的三分之一。

“反正那里的土地不适合用来耕种，也没有领民居住在那里。父亲，我们领地的其他地方都很肥沃，少了这几座荒山，也没什么要紧。”

“你……”曼特宁子爵气得翻白眼，“你怎么对得起我们的祖先！那是他们留给我们的遗产！”

亚历克斯淡淡地道：“铁矿所在的深山，是一百多年前曾祖父第一个进去开发后才占领下来的，算不上是正式的领地。如果曾祖父因此生气，就请他老人家来找我吧。”见父亲仍然一脸不甘心，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挨近了小声道：“父亲，您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们家已经降了爵位，在议会的影响力也不大，交好的几个家族除了楚洛夫家以外，都已经衰落了，为什么国王陛下还盯着我们不放？不就是因为我们有可以铸造武器的铁矿和冶鍊厂吗？您和祖父还增加了私兵的数量。你叫国王怎么放心？”

“领地里有铁矿的贵族有那么多，他们也都有私兵，为什么国王不去盯他们？！”曼特宁子爵忿忿地大声嚷道，“凭什么我就要把东西献出去？！”那些东西是他重要的筹码，家族已经式微到这个地步了，再失去了它们，还有谁会把他放在眼里？想要干什么事，都没有条件了！

亚历克斯深深地看着父亲，眼里闪过一丝悲哀，他起身向门口走，同时道：“如果您没犯下大错，或许我就不需要这么做了。但现在，这是唯一能保住我们家族的办法。”他点亮门边的油灯，又往裏面放了一把红色粉末，回头望着想要挣扎起身的父亲，淡淡地道：“您最近辛苦了，好好休息吧，过几天，大哥会派人来接您回领地去休养的。您年纪也大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政治纠纷，您就别管了，好好留在家里教育孙子孙女吧。”

他说完这番话，就开门朝外走，顿了顿，又回身在门边矮柜的茶盘中放了一枚小圆球，然后才紧紧关上门，低声加了一道锁门咒。

曼特宁子爵气得直发抖，不停地大声咒骂着小儿子，又高声求救。可紧闭的门窗以及依然有效的隔音咒却使得他的声音无法传出去。他喊得声嘶力竭，身上困意越来越深，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亚历克斯在门外一直等着，直到再也听不见父亲的声音，才开门进去，检查了一遍，然后再度关上门，离开了走廊。

待他向管家交待完要紧事务，又换上进宫晋见国王的礼服后，天已经亮了。他走到前院，深呼吸一口初秋的清凉空气，苦笑了一下。

也许，今天过后，自己就真正成为家族的叛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