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潮水一样的淮军士兵冲上秦军的阵地,李瀚章笑了。但很快他的眉头就重重的皱了起来。面对单薄的铁丝网,淮军士兵的进展缓慢的很。放下望远镜,李瀚章转向在身边观战的淮军将领。原本李瀚章还不相信单靠几道单薄的铁丝网就能阻挡淮军冲锋的步伐,但现在所发生的一切让他惊悸。“轰轰轰……”秦军那边终于有了动静。李瀚章咽下已经到了口边的话,连忙抓起望远镜向阵地上看去。却见秦军阵地上不知道从那里响起的炮声,那炮弹落点极其精准的砸到适才淮军炮兵开火的地方。怪不得进攻前的炮击准备那么短暂,原来都是给秦军撵的了。此时秦军阵地上那寥寥几个碉堡的射击口中也开始喷吐着长长的火舌。射击根本不是针对淮军的整条战线,而是针对铁丝网上的那几个破口,大批的淮军士兵,人挤人人挨人的拥挤在那些破口处。重机枪的火蛇扫荡指出,就是一场红果果的屠戮!这些碉堡射击口距离淮军士兵的人群间距不到100米,这几乎等于是用枪口顶着淮军的胸口开始射击。子弹带着巨大的动能穿透身体,切断血管,打碎骨头后,依旧能量十足。从前面的那个士兵的肉体中一贯而过之后,又钻进后面的淮军士兵的身体里继续着破坏人体的旅途。尽管看不到血花飞溅,看不到子弹将人体最坚硬得颅骨轻松掀开,白花花的脑浆一飞多高,甚至听不到淮军官兵垂死的惨叫。但在后面观阵的李瀚章能够看到淮军士兵如同麦子般被子弹一片片的削倒。也就在秦军的重机枪开始怒吼的片刻之后,地面上突然冒出了很多小黑点,那是秦军躲在战壕里面的士兵加入了射击行列。步枪、机枪的射击进行了没有多久。秦军的炮兵也开始射击!李瀚章已经看傻了,不久前还如同潮水般进攻的淮军将士转眼就成为了杀戮的对象,那些看着就令人不舒服的铁丝网现在终于展现出恶鬼般的凶残。在交织火力打击下。三四百淮军的‘勇夫’,死了一半。剩下的四散奔逃。而整个屠戮仅仅进行了不到十分钟。李瀚章脑子里面一片混乱,刚才的屠杀当中,他甚至从望远镜里面看不到任何一个秦军士兵阵亡受伤的镜头。事实证明,周盛传、卫汝贵、叶志超三部三个小时里损失了两千多人,绝不是一个荒诞的玩笑。李瀚章整个人都快石化了。他的理性想承认这个事实,可他的感性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发生的一切。仿佛是想把李瀚章从僵硬中拯救出来,然后再把他抛入更深的深渊一般。李瀚章的督标中军快马赶了过来,用一种凄厉的嗓音喊道:“报宪台!秦军从白沙洲渡江。现在已经登陆了!”既然李瀚章将手中的主力全部堆到了叽头山,刘暹不从白沙洲渡江,那简直是对不起李瀚章的殷切配合。他命令叽头山的那个营拖住淮军主力,警备团一个大队的兵力,配合着一艘炮舰、两艘炮艇,轻易击溃了白沙洲这个武汉段长江第二大的江心岛对面的清军守军。然后部队迅速登陆,在消息传到李瀚章耳朵里的时候,整整五个大队的兵力已经携带着全部装备抵到了大江南岸。没有了长江的阻碍,秦军在陆路上的进攻顺利无比。李瀚章命令周盛传带部抵挡叽头山部分的秦军,自己领着卫汝贵、叶志超两部极速回师武昌城。到地儿的时候竟然比从西边杀过来的秦军部队还要晚半个多小时。如果不是秦军部队的炮兵还落在后头,说不定李瀚章回来的时候,半个武昌城都已经变颜色了呢。但就算如此。李瀚章内心里对武昌坚守也不抱希望了。有着绝对火力优势的秦军,不是一道老朽的武昌城墙能够挡得住的。至于打巷战之类的念头,李瀚章还没活够,可不愿意把性命搭在了武昌。自从张兆栋跑江西,刘秉章跑安徽,左宗棠跑浙江,刘坤一跑安徽,穆腾阿跑安徽之后,满清督抚大臣就谁也不再抱着‘守土有责。失土问斩’的旧规矩了。跑啊跑,就习惯了!李瀚章会在武昌城好好打一仗的。可只要见势不妙。或是说‘败势难挽’,他就会坚定的撂挑子走人。时间慢慢走过下午。走过晚上,在十五的天亮到来之前,武昌城里的枪炮声停息了。秦军完全占据了武汉三镇的最后一镇,彻底拿下了这个九省通衢的重地。李瀚章在落荒而逃。时间刚过凌晨,他就知道大事不好了。黑暗中的秦军简直有如神助,每每在清军的结合部、漏洞、弱点出动手攻击,卫汝贵部已经彻底被消灭,周盛传和叶志超两部又被分割包围,李瀚章带着自己的督标就向南逃。‘三台八井九湖十三山’之誉的武昌城,数千清军,就是占板上的鱼肉,任由秦军来宰割。李瀚章甚至怀疑,秦军是否在白天时候收着力呢,不然怎么晚上这么爆种!一支支进攻部队,看似杂乱无章,实际上却是那‘庖丁解牛’的刀,见缝插针,游刃有余的将几千清军分割成大大小小不同的‘肉块’。李瀚章为秦军的表现震惊。“追,给我追——”霍广成亲自带领着警备团下属的骑兵大队向南急速追击。秦军打这场武汉之战,虽然是时局所致,但以守备团来作为参战主力,很明显刘暹是给他立功的机会的。霍广成现在还挂着少将衔,秦军总部长官已经挂到上将衔了,各部指挥官,以整编师师长的位置来定,也全部是中将衔了。霍广成也要抓住机会,立功受奖,顺理成章的跨到中将的档次上去。所以在霍广成看来,全歼武汉淮军主力,生擒湖广总督,李鸿章的大哥李瀚章,就是他再进一步的梯子。现在‘全歼武汉淮军主力’是做到了,可要死跑了李瀚章,那就是大不美了。不提李瀚章是李鸿章大哥这个身份,直说他是满清在湖广的总督,生擒李瀚章的意义也是不小。李瀚章的督标陆队本就是惊弓之鸟,被秦军骑兵一个冲击就打得落花流水。可李瀚章手下的亲卫马队还保持着建制和士气上的稳定。这些人是李瀚章的心腹,多少年来早给李瀚章用银子和恩惠喂的饱饱的了。所以在督标陆队完全溃散的情况下,马队依旧拥护着李瀚章继续南蹿。霍广成根本不理会溃散的督标陆队,带领骑兵大队继续追击。两边一逃一追,直到天都亮了,日上三竿,马力都要承受不住,才缓缓降下了马速。这个时候李瀚章也意识到,一场厮杀不可避免。不把身后的追兵打败了,自己就逃不脱追兵的追击!李瀚章望着对面的土坡,一个秦军骑兵高高举起军旗,猛的向地面刺去。当骑兵松开手的时候,那面红旗已经深深扎住土地中,一阵风吹来,赤旗猎猎招展。“命令部队,出击——”李瀚章心中也只剩下了战斗的念头。身后的秦军骑兵人马并不比自己的多。李瀚章不信自家兄弟从数十万淮上子弟当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汉,就会跟步兵一样脆生生的败在秦军骑兵的手中!淮军的旗手奋力挥起了青色大旗,数百淮军骑兵催动坐骑向着北方冲去。只稍微晚了一瞬,秦军的骑兵们也驱动战马从土坡上,从那面军旗两边纵马冲下来。最前排的骑兵端着骑枪或是手枪开了几枪,双方最前面冲锋的部队都有人中弹落马。但是后面的骑兵根本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落马与惨呼的声音顷刻就淹没在上千匹战马,几千只马蹄敲击地面的隆隆轰鸣中去。不管是淮军还是秦军,马刀从刀鞘中抽了出来。军官们身边跟着旗手,军旗在风中烈烈作响,马刀刀尖无一例外的直指敌人方向。两股洪流顷刻就撞到一起。淮军骑兵中冲在最前面的是一名千总,素金的顶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手臂后展,然后用力前掠,刀锋划出的轨迹直奔敌人的左前胸,只要砍上,雪亮的锋利刀刃就将在敌人胸口划开一道绝对致命的豁口。而对面的秦军骑兵几乎是同样的姿势,这是骑兵作战的标准战法。大家都是刀口上混饭吃的,眼光都锐利的很。淮军千总惊讶的看到自己的刀刃率先砍到了对方的胸口,可刀刃根本就没有砍进去,有一层极硬的东西挡住了刀锋。就那么一瞬之后,千总觉得自己的视线开始升高并且异样的翻转起来,天旋地转中,千总看到了下面一具无头的身体坐在马背上奔驰而去。再接下来,千总的双眼合拢了,世界变成了黑色。他的首级掉落到了地面上。两支骑兵的死拼,最初的冲锋如同山洪冲出河道冲出峡谷般势不可挡。靠了军服内的钢质锻压胸甲,秦军的骑兵们无视了淮军骑兵大部分攻击,战士们挥舞着兵工厂中用锻压机成批制造又经氧化处理过的锋利军刀,将攻击范围内的淮军骑兵砍稻草般的砍落马下。而当淮军骑兵的势头顿挫以后,另一只手掏出了左轮手枪的秦军骑兵,就开启了一场真正的屠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