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蝴蝶的真名,叫陆小柔。其实,她并没有对袁克文说谎,她确实是家里人病了,才出来到高级洋酒店兼职。但是得病的不是她的弟弟,而是她的父亲。陆小柔的父亲是山西那边的煤矿工人,每次一下井,就是半个月。她的父亲,虽然给不了她太多的物质,但给了她全部的爱。父亲个头矮小,只是普通工人,平日里话不多,但在陆小柔的心裏,父亲就是一座大山,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取代他的位置。小时候,她总是骑在父亲宽阔的肩头看落日……家里虽然不富裕,但父亲宁愿自己苦一些,也从不让她缺衣少食,别的女孩子有的东西,她父亲省吃俭用给她买,还砸锅卖铁送她到上海读了女校。
陆小柔的父亲因长年在煤矿下工作,得了矽肺病,那是一种煤矿工人常见的职业慢性病,经常干咳,呼吸衰退,严重的话随时致死。父亲病倒住院了,治病需要几万元的医疗费,她家没有什么有钱的亲戚,借钱不现实。于是,陆小柔四处兼职,可是和医药费相比,杯水车薪。她的男朋友是她同村的,俩人是同学,叫陆定雄,家境也一般,前几天她父亲肺部大出血,需要一大笔钱做手术,她才瞒着男朋友出来做兼职。
那天在洋酒店与袁克文运动完,陆小柔就回徐家汇的女校了。在路上,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初恋时光,脑子里想起了她当初的模样,一位穿白裙子的女孩。她曾经的爱情,不管有多甜蜜,都像一块结了疤的伤口,什么时候剥开,心总还会很痛。陆小柔想起了一次约会,在家乡小城外的一条清河边,阳光和水草在水底招摇,小鱼在水草间轻轻游动。她手提凉鞋,光着脚丫站在河边,指着河中几块鹅卵石对陆定雄说:“你看,那里藏有一只半透明的小虾。”
“我去抓给你。”陆定雄连鞋都没脱,扑通一声跳进河里,那只小虾受到惊扰,迅速朝河中心一丛水草游去。陆定雄跟了过去,脚底开始打滑时,才意识到自己不怎么会游泳。陆定雄跌进了深水区,在水里挣扎,拼命地想抓住什么,但握紧手指,裏面什么都没有。阳光在水里晃动,水底柳树的倒影被他手舞足蹈地搅乱。陆小柔在岸上大声喊陆定雄的名字,陆定雄想回答,但一张嘴,水便涌进嘴巴和喉咙,发不出声。陆定雄努力向她的方向移动,但手足渐渐无力,缓缓沉入水底,呼吸渐渐变得困难,五脏六腑像要被冰凉的水撑破,骨髓里都是冷的。
“那时的爱情,可真是奋不顾身。”陆小柔回忆起当初的一幕幕,掏出手绢擦干了眼泪,“但是人长大了,烦恼也就多了呢。”
陆小柔还想起自己第一次和陆定雄的接吻,当时两人都没有什么经验,陆小柔抱紧陆定雄。陆定雄也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她慢慢解开衬衣其余的扣子,两眼迷离地望着陆定雄,说;“你想摸吗?”
陆定雄问:“摸什么?”
陆小柔没说话,抓住陆定雄的右手腕,抓得很紧,长指甲都快嵌进了陆定雄的骨头里,一松开就有抓痕。她把陆定雄的右手拉进了自己怀里,陆定雄的手指,像触到了一粒柔软多汁的葡萄,本能地抚摸了一下她的乳|头。
“啊”,陆小柔低声呻|吟了一声,闭上了眼睛,好像很享受那种快意。过了一会,她踮起脚想吻陆定雄。陆定雄彻底看清了她的衣服裏面的风景,一大一小,并不对称,她闭着眼睛,脸上泛起好看的红晕。
陆定雄是同学眼中的怪人,到了政法大学,还保持宿舍、教室、图书馆三点一线的生活。在法律基础的第一堂课时,头发花白的老教授问我们,你们为什么要选择法大,有的人回答,“因为我的爸爸是法官,毕业后我可以去他的单位工作”,有的人回答,“法大的毕业生,薪水高”,只有陆定雄一脸严肃地站起来,大声说:“为了社会的公平和正义!”
陆定雄的梦想,就是毕业后当一名廉政专员,维护社会的公平和正义。陆小柔很支持陆定雄的梦想,只是在回女校的路上,有轨电车在刷得黑亮的主干道上行驶,她抬头看看远方的路,路灯飞快向后移动,灯光让整个世界变得模糊。她看了看车窗外,上海这座城市依然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展览馆前的广场上,音乐喷泉喷出的水柱,像一把透明的伞,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流光溢彩,只有一些路灯的影子,落寞躺在地上,漆黑一团。陆小柔的心空空的,仿佛自己和这些暗影一样,已经变成这大都市里的阴暗面了!
不一会,窗外竟然飘起了雪花,上海已经多年不下雪了。陆小柔的思绪万千,她想起了以前和陆定雄玩雪的情景。那时,他们是多么的单纯,两个人的眼神,都清澈如一尘不染的美玉。如今,她和陆定雄,就像茫茫大海里漂浮的两只小船儿,他们的爱情,经不起任何的风浪。两个人辛苦追求的,得到的,是真正的爱情吗?她摸着口袋里的钱,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爱情在现实面前,如此地无力??
现在自己还到底爱还是不爱陆定雄,这个问题陆小柔很难回答了。陆定雄对她表示爱意的惟一方式就是:“我们一起去吃饭吧”。让陆小柔受不了的是,每次吃完饭,还得她自己掏钱。
走在校园里,陆小柔望着辽远深沉的天空,默默不语。她的心裏想,自己和陆定雄在一起,更多的,是出于对陆定雄的好奇。要说他们还有什么另外的感情。那就是两个人都是成长在单亲家庭,彼此同病相怜。作为男朋友,陆定雄除了听话以外,什么都不能给陆小柔。在父亲没有得重病住院之前,陆小柔没感觉到这有什么不好。一个单纯的小女孩,为了那种爱情的感觉,确实可以不顾一切,骑着单车也可以感觉很幸福。在陆小柔的父亲重病住院花光家里的积蓄之前,她从来不缺钱,没有感觉到钱的重要性。
可是,当陆小柔的父亲因为没钱住院坚持要回家的时候。她才发现,她原来从心底很讨厌贫穷的感觉。那种在医院受到的精神折磨,让她甚至觉得,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就是贫穷!因为没钱,她父亲不能进好的病房,很多好药也吃不起,不得不停了。她的父亲,甚至做手术,她父亲也要求少用点麻醉剂,咬着牙忍着痛。
这时,出身寒门的陆定雄,以前奋斗者的形象,在陆小柔的心裏一下子垮塌了。现实让她真切地感觉到,贫穷真的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陆小柔回到女校,不久,女校的校董宋诗仁闯进了她的生活。这位刚从美国留学回来的中年男子,让她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像一下子从地狱到了天堂。
陆小柔参加学校的新年交响音乐会时,作为捐资方代表的宋诗仁在演出之后见演员,第一次向她伸出了那长满了体毛的手。基于礼貌,陆小柔停下来笑了笑,伸手握住。对陆小柔而言。她只是想稍为握一下,打个招呼也就算了。没想到宋诗仁不但没有立刻松手,还稍用力地紧握着她的手,足足有一分钟,还主动问她叫什么名字。
在当时的女校,风气一般还是比较保守的,男老师都要“垂帘授课”,只闻声不见人。陆小柔没想到宋诗仁这么大胆,她红着脸,好不容易用力的抽出了被握的紧紧的手,可是一想起那双有点黏湿的手时,令人不悦的感觉,不禁涌上了她的心头。
宋诗仁打量着一身黑色晚礼服的陆小柔,目光停在她曼妙的身材,两眼放光。宋诗仁好色的名声在外,对于这种事,陆小柔早有心理准备。可看着宋诗仁眼中流露出来的,那种极度色眯眯的眼神,她怎么样都无法接受。光是宋诗仁看着她引以为傲的双腿的样子,就已经够令陆小柔浑身不自在。她找了一个借口,跑回宿舍用香皂使劲洗了三次手。
宋诗仁和陆小柔的第二次碰面,是在主教学楼前。那天上完课,陆小柔刚走出教学楼,一阵冷风刮来,陆小柔缩了缩身子,抬头望天,干净得一尘不染。校园里依然是匆匆的同学,熟悉又陌生,陆小柔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到哪里去,仿佛现在这个世界就剩她一个人了。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手术虽然做了,但他的肺在洋人的医院被切去了大半,住院治疗。
“陆小柔,是你?”这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啊……好巧!”陆小柔回头一看,原来是宋诗仁。宋诗仁从一辆高档的飞鹰车上走下来时,陆小柔有点不知所措。
“你一个人呀?”宋诗仁问。
“是的。”陆小柔不好意思告诉宋诗仁,自从她的父亲病后,因为要经常去医院照顾,她和同学的关系疏远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