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些都是太太说的,我却不知道,这项今个儿先撂着,明个儿我回了太太再说这事该怎么办。”这位管事的周兴家的,是太太的陪房,满口的太太说的,却是要像挤牙膏似的,吴怡拆穿她一句话里的陷井,她才给解释,吴怡若是对成例稍有不懂,就要被她唬弄过去。
“二奶奶这……”周兴家的还要说话,只听微微的一声咳嗽,赶紧闭嘴不说话了,吴怡眼光一转,看见周成家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原来是周姐姐,太太可是有什么吩咐?”
“太太说今个儿是二奶奶第一天掌家,怕这帮老货为难二奶奶,叫奴婢过来看看,如今看来,太太倒是多虑了。”
“还是太太知道我,我这里正犯着难呢,周姐姐既是来了,就多坐一会儿,有什么我思虑不周的,还请周姐姐指点。”吴怡微一示意,翠喜、翠雯立刻搬了小杌子过来,周成家的谢了坐,在下首坐下了。
有吴怡刚才的立威,众位婆子知道这位年轻的二奶奶不是好唬弄的,再加上周成家的坐阵,下面的事确实顺畅多了,待所有人领完了对牌,周成家的起身告了辞。
“周姐姐先行一步,我这边的事完了,就去太太那边请安。”
“依奴婢看,二奶奶是个绵里藏针的,也真难为她了,那么多的成例,竟似是都熟烂于心了一般。”
“她年轻,自然是记性好,那帮老货都是欺生的,却不知道她是吴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学得三成的功夫,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肖氏说道。
“依奴婢看,她学得您一成的功夫,也够管这个家了。”周成家的说道。
“你这老货诺大年纪,嘴里还跟抹了蜜似的。”
两个人说了没几句话,吴怡果然来了,“给太太请安。”
肖氏看见她就笑了,“你今个儿头一天管家辛苦,不用特意来我跟前立规矩,坐吧。”
“太太跟前哪有我坐的地儿。”吴怡说罢就极自然的站到肖氏身后,接过了丫头递过来的茶碗,给肖氏端茶。
“你呀,就是规矩大。”肖氏笑道,无论是肖家还是冯家,都是以规矩森严出名的,吴怡在她们跟前,只能表现的比她们还重规矩,这才有立足之地。
“这都是太太教得好。”
肖氏果然没有再让吴怡坐,“听说周兴家的那老货为难你了?”
“那倒没有,是媳妇没跟太太问清楚,不敢随意处置。”
“衣裳的事是小事,是我看库里的陈料子多,这才说拿出来给丫头们做衣裳的。”
“既是有太太的话,媳妇明个儿就把对牌发下去。”
“嗯。”肖氏微点了点头,“领料子的时候你也要多长些心眼,那些老货最会顺手牵羊了。”
吴怡做出吃惊的样子来,“媳妇以为这些婆子都是规矩教出来的,又有上下的管事督着,不敢随意乱拿东西呢,若不是太太提醒,险些叫她们钻了空子。”新手管家,不怕做出不懂并且依赖上级的样子,最怕的就是逞强,前者犯了错是新手的错误,后者犯了错就是固执自傲不听长辈教诲了。
“你还是年轻,我年轻的时候管家,还不如你呢。”肖氏果然对吴怡的表现很满意。
吴怡回了自己的院子,沈思齐也回来了,他这次倒是没喝酒,就是灌了一肚子的茶,“这西洋人喝茶,又是加糖又是加奶的,没得掩了茶的本味。”
“那二爷觉得好不好喝呢?”
“喝顺口了,自然是不错的,只是可惜了出口的那些好茶叶了。”
“我七舅舅说好茶叶他们不往外贩,怕西洋人糟贱东西,不过这价格却是比国内的好茶叶还要多出十倍来。”吴怡笑道,“西洋人卖给咱们的葡萄酒也不见得是好的,听说我七舅母见咱们喝葡萄酒还要加糖,也是觉得咱们遭贱东西。”
“这就是各有风物不同了,七舅舅倒是个人物,只是没有什么机会结交。”
“早晚能见着,你着什么急。”吴怡笑道,“我要你拿的东西呢?”
“就这么一包东西,章掌柜也没要银子。”沈思齐说道。
“这东西确实不值什么,只是国内没有。”吴怡拿了那个纸包,里面是个纸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打的铅笔,几块橡皮,还有几只羽毛笔和墨水。
“这都是什么?”
“这是西洋人写字用的笔,没别的好处,就是写字小一些,我拿来记帐正好。”吴怡笑道,看见这些东西却觉得说不出的——陌生,隔了几百年,西洋的铅笔、羽毛笔也和她上学时用的完全不同了。
沈思齐颇感兴趣地玩了半天,用惯了软笔的人用硬笔也需要适应,写出的字丑得很,“确实是字小些,蝇头小楷也要比这个字大,这羽毛笔却不实用,宣纸一扎就透。”
“西洋人用的都是这种羊皮纸,倒是我想当然了。”吴怡指着包东西的硬纸说道,她也犯了穿越者常犯的错误,低估了只闻其名未见其物的羽毛笔,跟古人常用的宣纸并不合用这一点。
“这东西二奶奶既用不着,就赏给我摆着玩吧。”沈思齐笑道。
管家这事,吴怡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她就是个执行者,财权、人事权都在肖氏手里呢,有成例的比照成例,没成例的要问过肖氏,成例有冲突的还是要问过肖氏,不管成例是否合理,是不是明显浪费或者能让管事钻空子,吴怡一概不管。
她是代理,沈侯府财政状况良好,并不是需要拯救外表锦绣内里千疮百孔的贾府,需要凤辣子左右筹钱,需要探春开源节流,这个家早晚是沈见贤两口子的,到时候她跟沈思齐不过是拿着自己的那一份财产,出去单过,她做得再好,也不过是替旁人做嫁衣裳。(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