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政事堂。来自汉城的奏报让内阁首辅蒋德璟觉得大堂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间降到了冰点以下。但对于刚刚从威海卫回到淮安的周遇吉而言,此刻的他只觉得浑身燥热,他如豹的眼中蕴藏着烈火,呼吸声十分的重。而刘宗周和张慎言、黄道周这三法司的正堂官则满怀悲悯之心地暗自叹气,他们是在为赵诗贵叹气。这是场大明顶层权力圈的廷议。一场关于此次朝鲜突发事件的临时廷议。属于司法类型。所以,都察院的一些御史与言官出席了这次廷议。但却又和大明近卫军有关系,因而大都督府也来了官员。不过,还涉及了对外的事宜。因而内阁蒋德璟等官员也出现在了现在的廷议上。廷议是大明已经形成惯例的中央决策制度。目的是让皇帝陛下可以对某件事做出更客观的决定。朱由检没有废止廷议,他愿意让自己做出的决定更接近于客观。不然。以朱由检的内心,他现在只想大举伐朝,先屠几座城再说。人的内心都有邪恶的一面。朱由检也不例外。而人也有善良的一面。所以,善良的一面告诉朱由检,他不可以这样不顾一切地倾泻自己的愤怒。虽然帝王一怒,伏尸百万。但许多人都是无辜的,虽然一只脚踩死一只蚂蚁容易,但如果有一天,在其眼里也如一只蚂蚁一样渺小的强大者面前,自己该怎么办。何况。理智的一面告诉朱由检,现在他的核心目的是灭建奴、收复北方。自己不能因为一次在朝鲜发生的突发事件而打乱全局。这里面关系到很多人力、物力、财力的调动,岂能因为自己这个皇帝的任性而打乱全局。而屠城也换不来赵诗贵的性命,对朝鲜权贵的震慑度和这次阎应元后来攻下汉城的震慑度是对等的。所以,朱由检决定还是开这个廷议,让自己的内心和整个大明以及被这突发事件牵连到的所有人得到一个最优解。朱由检摸了摸厚重的鼻梁,寒冷的冬天让他感了些风寒,鼻子有些不适,也让他更加的烦躁。但朱由检还是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道:“说说吧,这件事,众卿有何看法?”礼部会同馆主事兼鸿胪寺少卿曹溶站了出来:“启奏陛下!臣认为,这次事件本为意外,朝鲜诸藩臣只因畏虏之威,而出此下策,非真正有意冒犯我大明,如今既已经乞降,朝廷应示以上国恩德,宽宥其罪,至于赵诗贵等人,不过士卒而已,死后优恤即可!不必过于计较此事!如此方显我天朝仁德,陛下隆恩!”礼科右给事中朱彝尊也道:“陛下,此次我征辽特遣军冒然进道朝鲜,本就有未经其同意而擅自入他国之嫌,如今只因数十士卒被杀而擅占他国国都,实乃无道之举,有损我天朝之德,臣认为朝鲜国误杀我朝士卒之事当不必追究,而因严究阎应元等擅伐他国之罪!”大理寺丞沈进此时站出来,甚至直接要求道:“陛下,臣认为,台谏朱公所言甚是,阎应元悍然率军占其国都,乃不仁不道之举,不教而诛是不仁,以强势凌弱小为不道,大明当下诏旨对朝鲜国王赔礼致歉,赔偿其损失,至于赵诗贵等死者可不予追究,但阎应元等人擅攻他国当应严惩,不然,此等骄兵悍将,一旦继续在外惹是生非,朝廷恐难辖制!”“陛下!”喊话的是周遇吉,周遇吉这时候站了起来,铁拳紧握,豹目圆睁,死盯着沈进等文官。而偏偏这时候,还有文官不嫌事大,御史王诩站了出来:“陛下!按我朝惯例,武臣无资格参与廷议,请陛下下旨让宁武伯出去!”“你!”周遇吉目眦欲裂,看向了朱由检。“我太祖朝还有中书省时,徐达尚且能任左丞相,他周遇吉也能参与机要,将王诩拖下去杖责六十,贬职流放,再有挑起文武之别者,杖毙!”朱由检淡然地说了一句。于是。王诩被拖了下去。众臣见此讶然。这时候,刘理顺先站了出来,看了曹溶等人一眼:“你们这些胳膊肘往外拐的软货!也亏说得出这样的话来!朝鲜就算畏惧建奴之威,不敢与我大明,若真心存对我大明的礼敬友善之意,也是应该把赵诗贵等人礼送出境,而非悍然杀害!”说着,刘理顺就看向朱由检道:“臣认为,赵诗贵等人遑论活该与否,到底是我大明官员,是我大明军士!陛下早已有言,天朝之民,其命贵重于他国之皇!非朕亲授不可杀之,否则必干天和!如今朝鲜如此作为,乃是不敬我大明,是犯上之罪!当应严惩!应羁拿下此令且参与此事者一并到京由大明三法司会审!岂能宽宥,否则我王法威严何存?!臣请陛下明鉴!”兵部尚书张凤翔也站了出来:“陛下,阎应元等攻朝鲜汉城,并非违法大明律令军法,因陛下曾给予其将在外当独自决定征伐谈和事宜,而且,大明律令军法,您也曾说过,只适用于大明皇帝陛下直辖区内,即现在我大明能控制的领地,朝鲜不过是藩属,故而别说阎应元只是占其王都,就是屠了朝鲜,他亦无罪。”朱由检含笑着点了点头。这时候,周遇吉则才抓住机会道:“陛下,以臣看,朝廷就当在将来灭了朝鲜,屠尽这些高丽人,纳其土!非我同族,其心必异!我煌煌华夏,岂容这些宵小之徒挑衅!即便如今北伐在即,不能灭其国,也要先让其赔款割地,以慰我近卫军被枉杀之将士!他们可是连建奴都没能要其命的儿郎啊!”倪元璐这时候也站了出来:“陛下!臣认为少司马刘公所言甚是,当严惩朝鲜,令其赔款割地,令其通商,以惩其罪!如此方既可安阵亡将士之心,又可富本国之民!”说着,倪元璐就笑了起来,他是户部尚书,负责大明财政,所以,他首先想到的是这里面有发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