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瑗的后背一瞬间僵硬了,好半天道:“他不是不来,是来不了。”
廷珑讨厌尚宽就讨厌在这一点,既然没有本事堂堂正正的上门来提亲,就别总弄些阿猫阿狗的来撩拨人家,弄得那么苦情,赚人热泪却于事无补,又惹的廷瑗撒痴撒呆,也不知到底安的什么心!一咬牙便道:“那有什么区别?情是人心里的东西,最是飘渺无状,也不能剖出来看看,能看见的不过是他做了什么,怎么做的!母亲喜爱儿女,要沉甸甸的抱在怀里三年,饿了就给吃,渴了就得给喝,这才是喜欢。很多人看到路边有人吃不起饭没有衣裳穿心里也会同情,眼里也会落泪,可真让他捐几个银子出来那就办不到了,这样的人,能因为他也同情过,落了泪就感谢吗?他喜欢你,就该按喜欢的办法,堂堂正正的遣媒来跟大伯母说,偷偷摸摸的送些个……”
“嗯?”
廷珑差一点儿失口,大伯母已经要给廷瑗说人家了,在这个档口,告诉廷瑗尚宽送了只鸟过来,助长廷瑗的希望,也许马上面临的就是幻灭的绝望,她没有帮助廷瑗实现心愿的办法,还是不要再增添新的问题为好,于是慌忙换了说辞道:“我是说,如果不能遣媒来说,那偷偷摸摸的在心里喜欢跟不喜欢有什么区别?”
廷珑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冤枉了尚宽——努力的方向不对,跟没努力有什么两样?而且,最可气的是他自己那边搞不定,还弄些乱七八糟的来吊着人家姑娘,简直其心可诛。
廷珑说完,看着廷瑗,见她眼神定定的望着远处,又劝道:“大伯母还不是为了五姐姐好,想让五姐姐过的容易些,就不能听她的话,别再……”廷珑还没说完,就见廷瑗眼里眨出一对大泪珠子,接着那眼泪就噼里啪啦争先恐后的滚了下来,顺着脸颊从腮边滴落,廷瑗也不出声,只单薄的肩膀抽搐的像一片风中的叶子。
廷珑闭了嘴,有些心疼,又觉得自己好像成了站在封建大家长立场棒打鸳鸯的帮凶和小人,一时有些讪讪的,将帕子递了过去给她拭泪。
也不知哭了多久,翠袖进来报说正房来人请九姑娘去前边用饭,廷珑看着一直默然垂泪的廷瑗,道:“就说我在这边用过点心了,不饿,想跟五姐姐多玩一会儿,让大伯母不必等我了。”
翠袖担心的看了眼自家姑娘,出去回复了,半晌转回来紧张的守在门边,和廷珑一起看着廷瑗,无计可施。又过了不大会儿,前边又来人请,这回却是姚氏叫她回去了。
廷珑听了,有些为难,廷瑗抽了下鼻子用帕子拭了拭泪,道:“你回去吧,一来就招我哭……还不如不来呢。”
廷珑伸手刮了刮廷瑗的面皮,道:“再过几日,大哥哥家的若淑跟若涵百日,我还过来。”
廷瑗听了有些茫然,半晌苦笑道:“两个月没见着了,娘不叫我出去。”
廷珑就道:“那你乖乖听话不就能出去了?”
廷瑗听了,这回真的把脸色一沉。廷珑忙忙闭上口,往前边去寻姚氏。
姚氏带着儿媳妇儿晌午在大房吃了饭,因二房那边没有主母,便也不带何氏上门,只遣了几个下人将土仪送过去,不缺了礼数就是,等廷珑过来,一行人便早早回了家。
廷珑吃过晚饭回去自己院里,上床前去看了眼蹲了一天监狱的鹩哥,捻了几粒米喂它,心里总担心廷瑗这样一句劝也听不得,会出什么事。
第二日,何氏还要走娘家,玉清是她嫡亲的姑姑,所以连方家也要去一趟,廷珑不便跟着,姚氏也不曾问她,只打点了东西,带着儿媳两个去了。
何氏打小就跟着父亲在外任,没怎么在何家的泻园住过,见了祖母倒是敬多于爱;何氏的祖母何老夫人见孙女远道回来,却着实激动,不过到底年纪大了,看惯聚散,脾气也豁达,不至于拉着孙女抱头痛哭,入座后细细的问了她父亲身子骨如何,孙女婿京里的新差事怎样,孩子怎么没来之类的话,便打发她去见两位伯母,自己同姚氏坐着闲话。
何氏知道老家虽不比从前声势,但规矩还是极大,必得小辈先去见过长辈,没有请长辈过来的道理,虽觉着谱摆得没意思,也笑着去了。丫头先带她去的二房院子,何氏知道如今家里生意上是二伯掌事,也不如何惊讶,接着才又去大房拜见寡居的大娘,大娘听说她已是先去过二房,脸上就不大高兴,何氏见大娘挑理了,便不肯多坐,只道祖母留了饭,婆婆还在正房等着,要辞去。
何夫人一听姚氏也来了,低头寻思了寻思,忽然问道:“你们小叔子也老大不小了,到底定没定亲事?”
何氏听这话问的蹊跷,只笑着答道:“也算不得大,这个年纪还是读书进学要紧。”
何夫人听了这话眼睛就是一亮,让人去请闺女妍儿来见礼。何氏见这位堂妹态度矜持轻言细语,走不摇裙笑不漏齿就赞叹了一番,何夫人道:“你这妹妹是我的心头肉,论规矩性情,小辈里头那几个丫头能跟她比肩的不说没有,也差不多,我不忍心委屈了她,才耽搁到十七岁亲事还没有着落,你做堂姐的,就是我说开口,也要为她打算打算啊。”
何氏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原先离的远,伸不上手,往后自然要留心。”接着又敷衍了两句才起身要回去。何氏却也要带着妍儿一同过去见见,路上又道:“能寻个亲上加亲的就最好了,自家亲姊妹做妯娌,少生是非,侍奉婆婆也容易些。”何氏就知道大娘这是看上她小叔子了,当着堂妹,见她脸上臊的通红,很有些可怜,也不便说什么,只得装聋作哑。
到了老太太房里,果然何夫人一见姚氏就吩咐自家妍儿去她身边侍奉,又是换热茶,又是拈果子的。何氏见了很有些替堂妹难为情,又因早知婆婆属意京里外祖那一脉的清芳做儿媳,刨除门第出身不论,大娘的打算也不能成。一时就担心大娘挑明了场面难堪,婆婆也为难,堂妹也丢脸,只得想法解围,却忽然想起昨日大伯母托婆婆给廷瑧说亲的事来,就留心品评了一番,越看越觉着还算相配,又见大伯母越说越露骨,妍儿的脸已是要滴出血来,想着不成也可绝了大伯母的念想,开言道:“大娘才托我给妍儿做亲的事,我想了这半日,倒真叫我想出来一个正对景的。”
何夫人听了这话眼中就是一亮,拖长声音“哦”了一声,又不急不躁的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才问道:“有亲上加亲、门第相当的人选?”
何氏笑道:“可不是,我照着大娘说的这两条挨个过了一遍,总算叫我想出来一个,其余的要么是门第不匹配,要么算不得亲上加亲,这个倒是独一份了,若是大娘连这个都不喜欢,那侄女可也再没有别的可提了。”
何大夫人听了这话,矜持的笑道:“既是这样,侄女说来听听。”
何氏就道:“大娘想来也是知道的,就是我们大房的四兄弟廷瑧,四弟来年春闱就要上京,大伯母正赶着给他定亲,昨儿才托了我娘多加留意,今儿大娘就叫我帮妍儿说亲,可不是个巧事?像是冥冥中有注定似的。”
何夫人脸上那点儿矜持的笑意听了这话就有些挂不住了,同样是小叔子,嫡亲和叔辈的可差得远了,就慢慢的冷了脸,道:“廷瑧啊,我知道,年纪大了点儿。”
何氏见大娘回绝的这样干脆,只得尴尴尬尬的笑道:“是吗?”也便算了。
何老夫人在一旁冷眼旁观,早看出大儿媳的意思,见她虽做的难看些,可张家回籍守制丁忧,姚氏避嫌,难得出来走动一回,可巧今儿过来,又有孙女在一旁帮衬,妍儿那丫头在众孙女中也格外出挑,张家肯把姑娘聘给方家,想来是没有什么门户之见的,未必就没有机会,能抓住固然好,抓不住也没外人,不算丢人,就索性任大儿媳试试,此时听婉儿这样推了过去,也有些失望,不过孙女既然舍近求远,定有她的考量,不行就不行也没什么。倒是大儿媳一双富贵眼长在额角上,光盯着高枝使劲儿,一听不对心思立刻变了脸色,叫她更生气些——张家大房虽比不得三房,与他们何家还算相当,如此挑三拣四高不成低不就的也不知错过了多少姻缘,误了一双儿女的岁数,尚宽男孩子还好些,妍儿是女孩儿,却着实不小了,再这么耽误下去可了不得,因提的廷瑧她也常见,有些印象,知道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书读的也好,想了想,就笑着向姚氏问道:“你们家大房的瑧哥儿来年要进京考状元了?”
姚氏听了笑答:“是啊,老夫人,明年春闱就要进京,他原就中过解元,能三元及第也未可知。”
何老夫人听了就看着大儿媳道:“那孩子学问好,定是个有出息的,两家又门当户对,大儿媳妇儿,二十出头算不得太大,他们张家男丁一向婚配的晚,这样孩子定性,反倒是好,不如就让你侄女帮着牵个线?”
何夫人听了这话不顾是在婆婆跟前,将手中的茶碗在案上一顿,道:“这可提不得,婉儿是咱们何家的姑娘,她一开口倒像是咱们何家的姑娘嫁不出去了,上赶着攀着张家少爷呢。”
何老夫人听了这话摆摆手笑道:“不用担心这个,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现在婉儿是他们张家的人了,去说正合适。”
何夫人见婆婆起兴一味要说合这事,且别说自己不同意,就是张家大房那张方氏也定不能同意的,还要再劝婆婆打消主意,却忽然念头一转,福至心灵,就没再做声。
何老夫人见了就道:“媳妇儿既然没话说,那这事我就做主了,婉儿,你去说说看吧。”
何婉听了祖母吩咐,又转头征询的看了大娘一眼,何夫人却只眉不抬眼不睁的端着茶道:“说的时候背着人些,别一个不成再传出去,叫人笑话我们妍儿。”
何婉听了这不阴不阳的话,倒不知如何是好,何老夫人则又对她摆摆手,示意不必在乎。
何氏跟婆婆在娘家用过午饭,下午又往玉清处走动,因方才未同姚氏商议就自作主张给大伯家的廷瑧提了自己娘家妹妹,便同婆婆告罪。
姚氏从未跟儿媳提起过侄女儿的私意儿,何氏自是不知这里头的弯弯绕,也没有训她的道理,只道:“既然已经开了口,就提一句吧。”
等到开祠堂上宗谱前一日,三房举家下山,何氏得了个同大伯母单独在一块儿的空当,便跟大伯母提了亲事。
大太太闻言愣了好半天,接着又是心凉又是生气,就要冷笑,到底顾及何氏是何家的姑娘,只道:“妍儿那孩子是不错,只怕我们高攀不起。”
何氏只当是大伯母客气,还要再说,却见大伯母脸色忽然变了几变,急匆匆的打发人去姚氏那边要份落款的请柬,立刻送去茶园沈家。何氏有些惊疑,见大伯母心神不定的模样,倒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打住。
※※※※※※※※※※※※※※※※※※※※
95,96,97三章卡的非常厉害,改了多遍,还是别扭的很,讲的是廷瑗的婚事,自己也觉得繁琐,可不交代又不行,纠结的发上来,大家可以跳过。(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