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进退无路的窘境之下,康德皇帝身边的这支御驾队伍,很快就开始溃散瓦解。
当他最初逃出南京的时候,身边还有三千多人跟随。但在润州驻跸时遭遇李华梅舰队的攻击,并且被打得大败而逃之后,跟着皇帝一起出城避难的随从,就只剩下了两千多人,连几个嫔妃也在乱中失踪。
再接下来,形势还在进一步地日益恶化——随着李华梅舰队在长江上的一路高歌猛进,皖南这片大金王朝最后的残山剩水,也纷纷扯下了朝廷的黄龙旗。康德皇帝的御驾一时间到处碰壁,不见半个忠臣前来救驾,反倒时不时地冒出几个乱臣贼子截击御辇,或者纯粹是山贼盗匪前来打劫。
亏得这些贼人也都是乌合之众,康德皇帝才能依靠少量皇家侍衞,勉强在一次次的袭击之中辗转周旋。同时用身边携带的金银财宝,向贪财的小贩和乡民们花高价换到一些食物,聊以艰难度日。
然而,像这种叫花子打狗,边打边走,并且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倒霉日子,也实在是没法过了。
更糟糕的是,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几个负责监管辎重的内务府太监,眼看着这位皇帝陛下怕是要完蛋了,为了届时免遭池鱼之殃,最后决定大难临头各自飞,偷偷私分了大部分随驾携带的内帑银钱珠宝,在一个夜晚各自逃散……于是,众人或是涯不得这种看不到终点的颠沛流离之苦,或是对康德皇帝的前途感到灰心丧气,纷纷开始上行下效,一个接着一个,一伙接这一伙,争先恐后地脱队开了小差。
——等到康德皇帝的“御驾”,好不容易总算跟魏王的渡江兵马会师之际,身边已经只剩下了很可怜的两三百人,并且辎重丧失大半,粮草极度匮乏,有好几天连米粥都要喝不上了。
幸好,在魏王完颜楚白的亲衞白甲兵,和康德皇帝的御驾会合之后,这些“亡国余孽”的运势,似乎一时间稍有好转。由于会师之后兵力增加,他们不仅顺利攻破了几个寨子,夺取了一批粮食和物资,还在半路上收容了一批从南昌和武昌那边逃过来的驻防八旗兵,其中颇多全家老少被杀的苦大仇深之辈。魏王便做主选拔了其中的一部分精壮汉子,编入随驾队伍,总算是勉强凑足了三千人。
但最关键的军需粮秣,由于没有地盘,一时还是无从解决,魏王完颜楚白也只好继续沿路劫掠村寨,顺便勒索乡间富户,聊以补充给养……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能够吃上几顿饱饭了。
可是,对于这些已经亡国破家的满洲人而言,局势的好转只是昙花一现,苦难和绝望才是永恒的主旋律——正所谓墙倒众人推,皖南地方的那些府县官吏、乡间士绅,虽然平日里习惯于尸位素餐,总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混一天算一天。但对于痛打落水狗,顺便向新主子邀功卖好之事,却绝对是非常的有兴趣,并且充满了积极性——让一位皇帝成为自己的阶下囚!那是多么刺|激的事情啊!
于是,从一月下旬开始,皖南各府县对待皇帝御驾的态度,就迅速从冷淡漠视变成了热切追踪——当然不是为了准备什么盛大的欢迎仪式,而是为了更好地组织乡勇团练,去围追堵截!
在这种仿佛汪洋大海一般的人民战争之中,康德皇帝身边的最后一点满洲军队,就如同阳光下的冰雪一般不断消融,只是藉着兵甲军械精良的优势,总算又在刚刚占据的某座寨子里支撑了几天。
但更要命的是,为了稳固刚刚取得的胜利果实,掐灭旧王朝死灰复燃的最后一丝希望,东海李华梅的浙军,山东柳叶飞的齐军,刚刚从魏王手下造反不久的淮上革命军,全都暂时放下了彼此之间的矛盾,陆续发兵进入皖南,对皇帝御驾展开了拉网围剿。甚至就连陕西李纵云的秦军,安南柳宇的黑旗军,为了博一个革命首功的名声,也都不远千里地派了小股精锐别动队,过来玩“大家一起打皇帝”的游戏。
眼看着这片并不辽阔的皖南平原,似乎马上就要变成充斥着五湖四海第一流猎手的斗兽场,而作为唯一的猎物,康德皇帝这只伤痕累累的落魄困兽,自然不敢继续硬抗,不得不继续转进,向山区深处转移。
于是,抢在各路革命军展开围剿之前,皖南这支最后的满洲人旧王朝军队,于康德四年,或者说共和元年二月初,终于勉强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来到了这座人迹罕至的龙空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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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终于暂时避开追兵的康德皇帝一行人,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发现自己又陷入了新的困境。
——他们随行携带的粮食,似乎又快要吃完了。
虽然在逃进龙空山的一路上,这些落魄的家伙也没忘了劫掠沿途村落,可这些穷乡僻壤的小山村,本来就是异常的穷困破落,往往连大姑娘都穷得穿不起裤子。而且反应异常敏捷,一看见有兵马过路,全村住户就忙不迭地卷起家当逃进山里,根本追都追不上……所以实在是榨不出多少油水。
因此,在抵达龙空山之后不久,康德皇帝身边这些最后的忠实部下们,就很快又陷入了连纯米粥都喝不上的悲惨境地,必须依靠搜集各种野菜蘑菇,来勉强地艰难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