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轻抚因着意外微张了嘴的少女,带着几分慈祥的笑意,像一个真正的老者,抑或智者,“小笙,人之渺小,沧海而一粟,也许某一天,我、安歌、煦渡、你,我们都已经不在了,可这白云寺,定然还在。”
“哪怕它的红墙更斑驳,哪怕它的牌匾残破不堪,哪怕它屋檐漏了水,可它,定然还在。”
九衾从来不曾如此正色地说过话,他通常都是不着调的,不着调地强调自己双十年华、强调自己英俊潇洒,强调自己如何将他们仨拉扯大的“丰功伟绩”,他却从不曾对着他们,谈过生死、谈过生命,谈过,芸芸众生。
有时候,言笙总会觉得,相比于师徒,他们四人更像是孤单寂寞的魂,找到了同样孤单同样寂寞,同样无法与人言说的同类,惺惺相惜、相濡以沫。
说是师徒,他们更像是打打闹闹的同辈。
可这一会儿,突然认真起来的九衾,看着倒是多了几分德高望重的味道,那一点同类的感觉,便愈发淡了。
这是一个比他们更高远、也更寂寞的灵魂,他的眸中,有一种情愫,像是经历了所有沉浮变迁之后终于放下了的喟叹……
他的眼里,明明有光,却又寂灭。
“一座小小白云寺尚且如此,何况这山河万物。”九衾摸着言笙的脑袋,宽大的手掌干燥而温暖,他含笑说道,“所以啊,人呐,实在脆弱而渺小,同蝼蚁并无区别,所以,好好过好每一天,不要留着遗憾,就好了。”
“至于那些个无极宫还是别的宫,为师不能告诉你,也绝对不会告诉你,但是你且只要记得,这是为师的一份心意,就好了。”
“如此,纵然某一日,为师不在了,也能放心些。”
……
言笙一步步地往山下走。
本想上山来问明白无极宫的事情,最后还是没问出来。
突然端着师父架子的九衾,认真地令她有些手足无措。她想过九衾可能不愿意告诉她,甚至顾左而言他,那她便留下琉璃珠串就是。
却没有想过,九衾会这么认真的模样,卸了一脸嬉皮笑脸的面具,竟还搬出了什么“不在了”这样让人心里跟着一沉的话题。
有些事,她便做不出了,譬如,将琉璃珠串丢下这样的事情。
那些认真的心意,她最是不忍伤害。
伸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琉璃珠串,隐隐觉得有一张巨大的网悬在头顶,令她有些沉闷压抑,她不知道那张网之外等待着自己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是鸟语还是刀光,是花香还是剑影,统统不知。
林中比外头的光线要暗许多,外头应是夕阳西下,此刻林间却只剩下了几束微薄的光线,带着些许的橙色,暖意却是半分都没有了。
树影祟祟,不远处有鸟儿低声咕哝着,像是梦中呓语,似有兔子从草丛奔袭而过,倏忽间便没了踪影,只剩下微微晃动的草叶子。
冬季的林子,比其他季节要安静许多,也清冷许多。
身后跟着浮生,两人皆是沉默着走,一步一步走出山林时,已然暮色西沉,淡淡月色笼罩下来,山脚下稀稀落落的人家,炊烟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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