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年元兴二月,太后大疾未愈,春闱延至三月。
三月里,沈葳风光嫁女,足足的三十六台嫁妆绕了半个严州城。嫁妆单子是要在州府衙门里男女双方确认盖章画押的,上万两的单子,也算是豪嫁,传言出去也是严州府里的一大新闻。州府里相识之家不由对沈家高看一分。原来还以为,沈家夺爵,多年来在啃老底呢,看上了何家的家底,卖了长女,没想到沈家不吞聘礼,还能添上几千两嫁妆。至于看上了何家,没有凑成婚事的人家,也少了风凉之话,毕竟,上杆子来的,多少看上了何家的聘礼,如今,沈家如此硬气,很多酸讥之言就不能出口了。
戌时的更声敲过,赵氏院里灯火已经点上,沈葳坐在书房,拿着兵书研读。
赵氏过来,看了一眼书名,笑道:“天黑了,看书伤眼睛,早点歇了吧,这册书你都能倒背如流了。”舞刀弄枪的人,眼睛很重要。
“每年把兵书重读一遍,倒是有不同的领悟。”沈葳合起了书,放回黑漆竹梅纹的书架上,道:“是该早点安寝了,你这几天总是睡不好,可是伊儿出阁这半个月里忙过头了,说来我还要谢谢大奶奶,给沈家长脸,给伊儿添妆。”因为两家不远,抬嫁妆和出嫁是一天的,抬嫁妆时,赵氏特意从自己陪嫁里请出一尊一尺高的白玉抱子观音压阵,那尊观音玉色柔和,水头极好,是难见的珍品。
赵氏笑着解释道:“何家人丁单薄,那尊白玉观音是开过光,供奉过四十年香火的。愿保佑伊儿能早日给何家开枝散叶,站稳根基。”
“原来还有这个来历,也该和伊儿说说接着供奉,不要束之高阁了。”何家有钱,也找不着这样的好东西,将来求子嗣,也不用请别的观音了。
赵氏本就有心事,既然丈夫已经察觉到了,便道:“你的事到底还会不会有结果,盐务整顿去年年底都了结了,立功的人都得了赏赐,倒台的都已经换上了新人,你的位置还会有吗。春闱也结束了,四月里就是三年的官员大调,我们还会有机会吗?”
沈葳神色黯淡了几分,道:“现在暂时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了,若是我实在安排不进去,信国公也会捎个话来。”
赵氏点头,沈葳为信国公卖过命的,事情成或不成,信国公都要对底下人有所交代。
沈葳过来,揽过赵氏的肩膀笑道:“怎么如今比我还着急了,你不是说现在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归于市井,隐于田园,平常打理你男人,照顾几个孩子,余下还能看看闲书,做做针线,去田庄走一走。”
赵氏斟酌片刻,缓缓道:“可是我知道你不安于此,这样的生活如何会真的开心,不过是虚度光阴罢了。武将和文官不同,文官就是被贬二三十年,六七十岁重新启用,成就事业的也是比比皆是,武将呢,那个年纪都要退休了,还谈何建功立业。如今你已三十有五,还有多少年岁可以蹉跎等待。”
沈葳戚戚然焉,道:“我总还有二十年的时间可以奋斗,我不行了,还有佑儿。这件事情停不下来,不然,有何面目见父亲于地下,哎,都等了多年了。你这丈母娘还是养好精神,明天伊儿三日回门,要见女婿呢。”
何家迎娶媳妇进门,对外的称呼就改了,何大爷改称何老爷,何大奶奶改称何太太,何家大哥何景年改称何大爷,思伊便是新的奶奶了。
三日回门,何景年和思伊坐车回来,后头还带着一车礼物。
丁氏端坐上首,孙女孙女婿在蒲团上叩拜大礼,改了称呼,彼此又是一番见礼。思伽捏着作为改口费的荷包,圆圆的五颗大东珠。
沈葳带着女婿去外间叙话,屋里就剩下女人孩子,丁氏又让丫鬟们把孩子们都领走,把思伊招上来手把手的问,在何家的日子过的好不好,姑爷体不体贴。思伊羞着脸,才做新妇,面子薄的很,问什么都说好。丁氏看着眉眼神色有几分满意,让龚氏带下去歇息。
丁氏给章全家的使个眼色,章全家的就把思伊的陪房贾嬷嬷领进来。贾嬷嬷一进来,也是满脸的笑意,给丁氏赵氏见礼。
丁氏笑道:“你是贾氏留下来的老人了,有你在何家照料伊儿,我也放心。伊儿年轻,又是咋生生的到了另一户人家,做人媳妇那有当姑娘的自在,你要多提点些。这几天,伊儿在何家过的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