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思伽等休息两天后,陆续便有相交之家的女眷来拜会,头一批都是在京的沈家六十年来提拔过来的人,有给沈家当过幕僚的,有原是得力的管事放身良民的,有在军中受过沈家提携的,多是七品之下的小官,不入流的小吏甚至不是官吏,念着昔年之恩前来会见。赵氏见面的时候,也让思伽出来坐坐,一一与之述说前情。当年,骤然事发,沈家男丁身陷囹圄,女眷禁于府中,朝堂人心叵测,这些小官小吏之家也不全见弃沈家,多户有出财出力请兵部诏狱及大理寺诏狱关照沈葳他们几个狱中的生活,所以,沈家在过去虽对他们有知遇之恩,雪中送炭之报,已经两清了,不可自恃。
之后便是轮到几家昔年与赵氏同级别相交的世袭武将之家,侯伯之家。期间景王世子妃遣来拜帖请赵氏母女过府叙旧。景王封地在兖州,但皇上即位后一直留于京城。景王世子为宗人令,掌皇帝九族名册,宗室异性爵位之事,位高而权重。
转眼便道到了及笄之日,春光明媚,天蓝云卷。女儿家的生日也只开了六桌女客,龚夫人的主持下,所以的流程都走得顺利,思伽有了表字:持萦。持,执也,萦,绕也,真是一个很有女性意义的表字。
及笄礼之后,沈府里外便开始装点出喜婚的样子来。
临出阁几天前,思仟诊出了喜脉来,未过三个月,胎儿未稳,有喜不见喜讲究,因此,便不能来送思伽出阁了。
四月初六,天刚刚破晓,永嘉侯夫人作为全福老人,携孙媳孙女而来。永嘉侯世子夫人,建平伯范家嫡长女,自然是来奉祖母的。陆二姑娘,闺名瑅,更多的是来给未来婆婆尽孝心的,侍奉一次小姑子。夫家有大喜事这样来参礼是可以的,只要谨守未婚夫妻新婚之前最好不相见的礼节就可以了。
思伽从头发丝到脚趾甲缝清洗干净后,便被按梳妆台前,规规矩矩的打扮起来,永嘉侯夫人手艺不错,用两根线就能把额前、鬓角的汗毛绞个干净,用热鸡蛋滚了几遍,就涂了厚厚的面脂,再给脸和脖颈刷了三四层白粉,接着是描眉擦腮点唇。反正妆容把本色都盖了。
换了嫁衣,戴齐了所有的饰物,还有空余的时间等着。侯夫人被扶下去喝茶了,闺阁中都是小姑娘作陪。陆瑅穿了一件粉红银错锦缎褙子,头上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的大头钗,面容圆润,有点娃娃脸的感觉,举止沉静,声音甜柔,拿了一碟一口大小的红豆小米蒸糕,伺候思伽小心翼翼地吃东西,又喝了几口茶,不敢给喝多了,怕过会儿不方便,一句句四妹妹叫得亲热。
思伽本是你近我一分,我报你一寸的性子,趁着丫鬟们离得远轻轻问道:“你见过我哥哥吗?”
陆瑅羞着脸:“前年隔着屏风看过一面的。”微抬了头又也细声道:“韩二爷与我哥哥是好友,我哥哥常夸其品行,我也见过他,的确是兰芝玉树一般的人物,四妹妹放心。”
思伽不好意思,道:“我和他两年多前有过数面之交的。”
陆瑅显然意外,反应快,道:“那很好呀,如果不知道他是高是矮,是瘦是胖,晚上打开盖头的时候,还真是紧张。”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骤然拔高,迎亲队伍上门了。
韩昭旭身穿大红喜服,戴着双翅乌头帽,高头大马而来,左边是陆瑅的哥哥陆珞。右边是景王嫡长孙赵厚昕和孟子之后五经学士之次子孟希文。
惟佑惟俊冯顺,抽抽嘴角,比文试武都有帮手,那就放开胆子为难吧。
来赴宴的男眷及八九岁之下的男孩女孩子都出来看热闹,里三层外三层的站了个大圈圈。
冯顺原来是准备从《孙子兵法》中出题的,想想太简单,改问《六韬》,韩昭旭对答如流,冯顺见好就退。惟佑考校对长剑使用的心得,陆珞便拦了韩昭旭掳袖子上阵演了几招,这是未来大舅兄,媳妇还没有过门呢,惟佑早晚要落在他的手里了,哪敢再为难。惟俊文绉绉地要催妆诗,有孟希文这个枪手在,要多少有多少,信口而来。
周围的人看得尽兴,不断的喝彩,还分成两派瞎起哄。
傻乎乎的阿土不知被哪个鬼精的忽悠了,移到门边垫着脚尖,偷偷抽开门闩,自然有人放暗哨,赵厚昕给孟希文使了眼色,孟希文拉着沈家两兄弟品诗,赵厚昕趁机推着韩昭旭就往沈府大门呼喝猛冲,呼啦啦的一群少年郎都跟着抢进门去,身后的宾客都鼓舞叫好。沈家阵地失守。
赵氏一身簇新的深紫红色八团如意玉兰纹褙子,神色复杂的看着下首锦垫上的韩昭旭磕了头,接了他递上来的茶喝了,龚氏立在一边递了个红包。沈葳不在场,沈葳的位置还是虚设的,韩昭旭还得给空位子递茶,自然有人代接,红包赵氏亲自给,新婚寄语的话也落在赵氏身上,情绪来了,话就说得乱了,反复说了两遍“幼女无知,多加体恤”之类的。
敬茶稽礼训诫完毕后,盖着红鸳鸯盖头的盛装新娘被永嘉侯夫人领着,缓步进入正堂,韩昭旭色柔恭敬地站着,接了喜婆递过来的红绸子,又是叩头与赵氏拜别。赵氏含泪祝词:“汝等尔后要相敬相爱,濡沫白头,上承祭祀,下延子嗣,行以率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