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昭旭早膳还未用完,曼霜过去一请,韩昭旭就从正面过来了。思伊试干了眼泪,站起来一福道:“四妹夫,我知道这样赶着过来,又是大早上,委实莽撞,我原也应该请二弟出面才合乎礼数,只是说句实诚话,沈家不如贵府,便是我回娘家托了二弟,二弟也探听不到内里去,到头来还是要麻烦到贵府头上,别的倒也能缓缓,只是锦衣卫,锦衣卫是什么名声……景年抓进去已经两个多时辰了,不管干涉了什么事,我怕的是他要受活罪。”思伊的眼睛湿润了起来,在妹夫面前,倒是没有在妹妹面前放纵哭泣,又止了回去。
锦衣卫镇抚司在外人眼里就是十殿阎罗的地方,其实,那地方也不负十殿阎罗的名声,最恶毒的酷吏,最残忍的酷刑,都集中在那里,且锦衣卫侦察、逮捕、审问只对皇上负责,三司不得过问,神秘又是另一层恐惧。锦衣卫是一群油盐不进的主,虽然锦衣卫隶属京卫军,沈惟俊正七品总旗的身份绝对不够看,所以人抓进去,思伊第一想到的就是拍信国公的门。锦衣卫刑堂,还有不成文的杀威棒一说。何景年一介文弱书生,扛得住几下,关键是,怕平白受了冤屈,锦衣卫诛心而杀,嫌隙而屠,里面的无辜冤死的,不甚枚举。
韩昭旭一拱手道:“大姨姐放宽心,大姐夫要是真不沾尘埃,锦衣卫传进去依例问话也是有的,倒是没有外面谣传的那样残酷无道。”
思伊不会在韩昭旭面前扮娇弱,没有和韩昭旭对脸,强撑镇定的垂头道:“我不说每天了解他在外面的一言一行,多年夫妻相携,育有二子一女,为夫为父,他是什么样的人品我是可以担保的。何家的一切,我和几个孩子的一生都尽负在他的身上,违法乱度,他没有这样的必要,也绝没有这样的勇气存着侥幸来承担失败的风险。”
韩昭旭对何景年见过几面,有些印象,心中自有认识,平静的道:“大姐夫那里,招呼我是能打进去的,保出来却是不能够,后面如何还要看大姐夫牵涉的是什么事。锦衣卫出动都是秘密而行,外面的事我现在一概不知,现在也说不得什么,还望大姨姐理解。”
远有汪家倒卖军粮,近有思仟以权放债,何景年是什么德行,韩昭旭自然不似思伊一样坚定,所以也没有立即大包大揽。
如思伽所言,赵氏没有那么大公无私,把继女当亲生女儿待,思伊一直都站在继女的位置,十几年来行事至少没有乱过分寸,不像思仟一样,强行挟着沈家的名声求人,思伊求人就是放低了姿态求人,韩昭旭谨慎,思伊也不敢要求韩家依仗权势盲目的力保何景年,韩家能出手关照何景年在锦衣卫大牢里的,思伊已经是不虚此行,真诚的感激。
韩昭旭看思伊还算通透,也不耽误事,立即让小厮先拿了个人的拜帖去锦衣卫属衙,自己去宫里当值。锦衣卫出动都是奉了圣谕的,昨晚发生了什么大事,还是进宫看得明白。
思伽素知韩昭旭胸中有计较的,中间就没有为思伊帮腔,既没有拍着胸脯作保何景年的清白,也没有承诺韩家一定会不计代价把人捞出来,待韩昭旭出了屋子,思伽也是觉得任何宽慰的话语显得空洞,只是看到思伊青色的眼眶,浮肿的面色,不由道:“姐姐要不要吃点东西,在我这里歇歇,事情才开始,后面还不知道要熬几天呢,姐姐别一下子就垮下去了。”
思伽还坐着床上,思伊哪会那么没眼色,摸摸憔悴的面色,虚弱的道:“不了,家里还有两个哥儿在,我不放心。小的那个不懂事,实哥儿已经明白事理了,昨晚他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却是吵醒了的,我还是回家看顾着好。我也想着都是同道的读书人,章家,贾家,多个人多条路,我现在是六神无主了,妹妹你别多心,还有……。”思伊从袖子里摸出几张银票,道:“关照打点,面子是面子,银子是银子,何家用了韩家的面子,这个人情还,是没能耐还的,银子再不能让你们出了。”
思伽没看银票的面额,思伊的礼数是对的,思伽接着却是烫手,推拒道:“姐姐太见外了。不怕说句姐姐恼的话,姐夫的事,也不是银子能使劲的,至于中间的细枝末节,我们算得那么清楚也没有必要。”
要是强行推来据去就太显生分和做作了,思伊没有勉强,收回了银票,惨然的道:“何家所有的,也只有银子了!”
挺嚣张的一句话,家里穷得只剩下钱了。其实,社会上,一个家族,一个家庭,所有的,只有银子,何其悲哀。不然何老爷当年也不会巴结沈家这样的破落户;不然何家也不会一门心思的供着何景年读书,以期出人头地;不然思伊也不回避居在朱雀胡同,一步都不轻易走出来。
思伊急着回家,思伽也不再挽留,另套了马车,派张德家的和春燕两个稳重的,送思伊回去,顺便看一看何家的情形。自己也不歪着了,起床梳洗,用了早膳,干等消息只会越等越急,请了姚先生来弹曲,听了两支曲子不得其味,又抬出绣架做针线来消磨时间。到了午时,韩昭旭的一个小厮隔着屏风说了何大爷在狱中一切安详,至于别的,二奶奶莫急,转告大姑奶奶莫急,晚上二爷再去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