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昭旭站在空空荡荡的乾清宫御书房,迎面正对着青花龙戏珠宝座,已经过了两刻钟了。
皇上没有夜宿嫔妃寝宫的习惯,日常饮食起居都在乾清宫,而一半的时间,都分在这间书房里,这里,是皇朝的中心,权利的顶峰!
当今皇上,要说勤政,也的确算得上勤政,只看登基十六年来,政治清明,人口增加,府库充盈,可窥其德;要说不勤政,皇上除了三日一次的大朝会,余下的时间甚是随心所欲,为了政务废寝忘食是谈不上,就如现在,已经是辰时末了,皇上还穿了一件月黄缎交领寝衣,头发随意散着,尚未着冠,一副久睡初醒,刚从寝殿走出来的样子。
韩昭旭正躬身见礼,皇上伸手拖了一下道:“旭儿,今日朕和你好好说说话。”
韩昭旭心中有数,退后半步,躲开皇上的手,行了臣子之礼,才垂目道:“不知皇上想怎么‘好好说话’,是作为一个普通的男人与我说话,还是作为帝王与臣说话?”
“朕现在想作为一个父亲,和我唯一的儿子说说话。”皇上放低了姿态,温温浅笑。
韩昭旭神色未动。
“来,来,过来先坐着陪朕用顿点心。”皇上走到旁边的矮榻上坐下,谢阔掐着时间进来服侍,身后跟着两个小内侍,弯着身抬上一大盅热气腾腾的双菇鸡丝疙瘩汤,再用巴掌大的剥胎白瓷碗盛出来,敬在御前,摆上筷子勺子帕子。再给韩昭旭盛了一碗,只是舀了七分满。
皇上热乎乎的吃了一碗,再要了一碗,吃得额头一层细汗,拿了一把象骨素面折扇扇风,韩昭旭跟着皇上的节奏,只把碗里的吃干净。
谢阔默默的收拾碗筷,再放了两碗消食茶,悄悄的退下。
皇上靠着椅背边扇凉边道:“朕昨晚下旨,怀阳随驸马去崖州,终朕一生,不召怀阳还朝!”
怀阳公主的驸马是上上届探花出身,驸马只是不能任正三品以上实权官职,官还是可以当的,携公主同行,排了一个小小的县令,在崖州,对于怀阳来说,形同流放。
韩昭旭不置一词。
皇上叹息道:“怀阳算不得坏心,她开始的时候,仅仅是想要一个自己如意的驸马。”
韩昭旭轻轻笑道:“有其女必有其父,皇上的品行在前,公主想要一个自己如意的驸马,无可厚非。”
皇上亦是浅笑,说出口的话却着实冷酷:“怀阳是朕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作为富有四海的父亲,若能成全,朕自然愿如她之意。拜倒在朕权利之下的臣民,朕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以身侍奉公主,亦是为君分忧,亦是荣耀!若你不是朕和傅好所出的孩子,何至于此,朕的一儿一女,尽皆毁去。”
韩昭旭抬头,静静的直视了皇上,好一会儿,道:“皇上归咎给臣的罪名,恕臣不敢领受。太子之死,臣大胆揣测,直接在于他目空了权利而滋生出的轻慢,而归根到底,在于皇上。他不该轻慢对他毫无威胁的臣子,不该轻慢床榻之畔的女人,不该轻慢敬重于他的妹妹。他架着她们往前走,怂着她们玩着乱伦的火苗,企图用淫乱的火焰,烧毁臣的骄傲,从而慰藉他坐在太子位上惶惶不可终日的心灵,而太子为什么惶惶不可终日,是因为皇上您呀。您就像一座泰山一样,压得太子喘不过气来,他害怕,害怕等不到他置于权利顶点的那一天,就被您给压死了。为此,他把对您的不满,发泄到臣的身上。皇上,依太子的秉性,您活得足够的长,早晚有一天,他会出事的,那一天,您将直面父子相残,而现在,臣也只是你们父子相斗的活靶而已。”
皇上摸着清凉的扇骨,平心静气的听完韩昭旭内含大逆不道的揣测,平心静气的道:“你别忘了,你做过什么?”
“臣能做什么?”韩昭旭自嘲的道:“臣仅仅是说了几句实话,顺便预言了端和,她点的火苗,成了燎原大火,她以为能庇佑她的人,将会亲手把她推入火海。结果太子果然没有担当,事有不对,就把嫡亲的表妹,枕边的情人献出来,用这样拙略残忍的手段企图平息皇上的怒意。怀阳应该也知道了,她以为的兄妹情深,只是她兄长一己私欲,脆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