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巧和南霜正抢着闹着徐氏非先喝自己的酒,听了三小姐的刺话顿然不知道怎么动了,捏着酒碗垂下头来,酒桌上听到这话的其他人也好不尴尬。含巧秀活儿快,南霜爱俏,两人这身洋缎红绫的一套是自己暗地里花了好几个晚上赶出来的,就想着能在今天穿头晌,不是一心想显摆,怎么好的料子做出来的衣裳,本来就该在这样体面的场合,才舍得穿。三小姐何苦来,这样的料子在丫鬟里难得,三小姐嫡出的嫡出,还有缺的不成?
徐氏原是八面玲珑的人,因是东道,轮着被管事媳妇和丫鬟们灌了许多酒,当下有几分微醺,反应一时跟不上来,也是停了停,等正要提出气来,把僵局柔和过去,思伽先起身了,一左一右的把含巧南霜拉到身边来,细细打量了她们的衣裳,笑道:“我瞧瞧,我的姑娘们人比花娇,正是能撑起这些鲜亮料子的时候,怎么糟蹋了呢。二爷和我,一年到头,吃穿住行,都是这几个人一手打理,离了她们,二爷和我,明天都不知道该穿什么,喝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过日子呢,尤其是我,日日枯坐在院子里,对亏了这些姑娘们给我解闷,如此功劳苦劳,几件料子又有何惜!赏了她们,不说成全了彼此的主仆之情,就是把姑娘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看着也赏心悦目。何必做个吝啬人,把好料子干堆在库房里,我又能穿几身,还是说,我赏错了人?我赏给我的姑娘们,还能换她们诚心侍候,换我眼悦,若是赏给别人,怕是连个响声都听不到!”
最后一句,眼神随意着撇过韩艳惜,既然,你自己不庄重,自放身段和丫鬟们较真,也别怪我拿你和丫鬟们做比。小姑子,小姑子怎么了,因着与夫同宗同姓,就能对自己屋里的东西指手画脚?一个隔了房的堂妹乱吠什么?
这些个料子,上好的收拾了孝敬家里长辈,就是用几匹赏人,也是赏在苍擎院里,给的是近身忠仆,只是贵重一点的东西罢了,尚在情理之内,且并没有逾越衣饰的规制,洋缎红绫奴婢也穿得。再说了,这些奴婢都是算韩家的,自己要是拿东西贴补了外姓,还有得嚼头,如今娘家大姐,二姐,二哥,新见面的表嫂,自己都没送给她们一匹,自家人用,爱怎么个用法是怎么用法,就是说到长辈们面前去,也挑不出理去,老祖宗赏了跟前的紫儿,老太太还赏了芙儿。
当了韩家一年媳妇,思伽也知道每房近况,韩家发达得快,太太那辈的媳妇出身不怎么样,家私是有点跟不上,这样一往下排,算来算去,爷们儿辈里,因着韩昭旭年长又早早出头了,是最有出息的,私人名下一个庄子,一个铺子,在还没有分家的各房人中,是最丰厚的,眼热不在少数,难道因为怕别人眼热,就要关起门来藏着捂着?难道为了怕别人的不平,就要统统拿出来,大家见着有份?靠本事挣富贵,就是一家子骨肉,也是如此,否则,没有点奖励机制,大族而居,谁都喜欢当坐享其成的寄生虫了,家族如何长盛?
“好了,好了,我还没有吃醉酒,三妹妹才吃了几杯,就醉糊涂了,快点拉过去,到里头躺一躺,来端醒酒汤去,拿薄荷油给三妹妹揉揉,免得待会儿醒过来头疼。”徐氏直扶着冬莲装懵着让思伽把话说完了,看见韩艳惜要恼起来,才来做和事佬,一亭歪派,把韩艳惜拉到预备下醒酒的后花房去,又吩咐得近身的人团团转,也算是给了韩艳惜一个台阶下。
韩艳惜本就是找不出把柄,就是一时愤起,却是尚有理智,知道接着对话讨不着便宜,顺着别人拉,也是给人拉出去了,不甘的暗咬着唇角。
韩艳惜是指责思伽,有了好东西知道孝敬长辈,赏赐奴婢,却是忘了同辈人,特别是她们当小姑的,也不想想,思伽送到各位太太手上的四匹,已经含了各位姑娘的一份,再别说老祖宗,老太太手上的,一向疼爱孙女们,总有流下去的,韩艳惜手上,未必没有苍擎院里出来的好料子。想要弟妹上杆子的送到她手上,也把自己想得太高了。对着韩艳惜的背影不禁摇摇头,挟情太过,近乎蛮横,韩艳惜,实在浪费了‘惜’字,空自挥霍。
韩艳惜一去,含巧南霜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差点引起了主子们的纷争,虽然奶奶维护自己,自己却是不敢仿若无事,强笑道:“大奶奶吃了我们手上的酒,我们就先回去了,留着一群不懂事的在家里,也不放心,我们去了,奶奶安心吃酒,姐姐们醉了也不怕,回家来,都是齐全的。”
苍擎院里有头有脸的丫鬟,并莫嬷嬷,于嬷嬷都出来了,出来的时间太长,总归不好,本来就预备几个人中途退回家去,含巧和南霜就辞了。
徐氏顺手放人,还卖乖道:“才说你们奶奶离不得你们,果然离不得你们,还,如此念家,怪不得你们奶奶疼你们了。”
含巧和南霜从凹镜山庄出来,沿路折了一束芍药花回去插瓶,看见汪春桐捏着帕子在一丛杜鹃花圃前徘徊,含巧出声招呼道:“表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可是要往哪里去呀?”
汪春桐听着后头声一惊,略颤着声音抚着耳后的发髻道:“我的穗子掉了,过来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