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郭奴儿带着八名家兵子弟相助,五名烧窑匠连夜便将烧石土灶垒好,次日一早便请韩谦他们去看这些工匠用祖传的手艺烧石灰。
沈漾利用桃坞集现有的村落,连夜增设了十数座粥场,将三四万饥民疏散到这些粥场救济,然后再作兵籍上的梳理,场面也就没有昨天看上去那般混乱不堪。
清晨的时候,韩谦他们出门,已经看到随范大黑、林海峥临时借调到沈漾身边的家兵及家兵子弟,正带着一部分饥民清理道路,可见沈漾办事的效率,比他们想象中要高。
冯翊、孔熙荣留在山庄,没有之前那么恐惧,也就不忙着回城,跟着韩谦去看烧石灰,当作消遣;还特意派人去临江侯府说这两天在军府这边任事,想着能逃两天的骑射苦训。
三皇子杨元溥一直都非常勤勉,也特别想以此获得他人的认可,每天早晚各一时辰的骑射,叫冯翊、孔熙荣陪着苦不堪言。
韩谦看一夜之间,湖滩上的混乱情形便有所改观,心想他们昨夜回山庄后,沈漾或许一宿都没有睡吧,也不知道这小老头怎么撑得住的。
匠坊这边,烧石土灶已经垒成,仅到大腿高矮,比平常所见的灶台还要简陋,连灶门、风口都不留,可以说就是一圈矮墙作灶,然而直接在灶子里铺一层稻麦杆及枯树枝,再铺一层敲成拳头大小的青白石块,点燃后再用黄泥将灶顶封住留小口透气,说是烧一个昼夜便成。
整个过程就是要煅烧,使青白石热分解生成生石灰。
梦境中人翟辛平化学很差,中学所学的那点化学知识都还给老师了,但基本的概念还是能知道的,这也是叫韩谦一眼就觉得这几名烧窑匠所谓的祖传手艺,实在粗糙、原始得很。
烧石土灶竟然连灶门都没有留,自然也就没有炉膛一说。
没有炉膛、风口,就没有办法掌握火势,而此时烧石土灶倘若想建得更大,一下子填入更多的石灰石,那能出多少石灰,出什么质量的石灰,就完全不受控了。
要建大灶,关键就是大灶要有能控制、观察火势的炉膛或者说风口。
问题是这样的炉膛要怎么建,用什么耐火材料,既不畏火烧,还要能留出足够多、足够大的孔眼通风,还要能将成千上万斤重的石灰石跟柴炭撑起来,不使炉膛在烧石过程中垮塌?
韩谦心想烧石土灶连风口都没有留,又是用麦秸杆作柴,烧石的焰温应该不会太高,让郭奴儿将采石所用的一把长铁钎子,从炉顶插入灶中。
过了许久将长铁钎子拔|出|来,看铁钎子仅仅是刚刚烧红而已,看来锻烧石灰石的炉火温度,还真是远不足以将铁钎子烧熔化掉。
既然用铸铁能造炉膛,韩谦完全不觉得改建大灶,有什么难度。
“造大灶,底部留出通风观火的炉膛来,炉膛顶置铁篾子,上层铺一层木炭,保证石粉不漏下来,然后再一层接一层铺青白石块、柴禾,多烧几天看效果!”韩谦将范锡程喊过来,将设想的办案拿纸笔画出来,解释给他听,让他再找几个佃户过来,一起帮郭奴儿及几名烧窑匠尝试建大灶。
“大人,这要是不成,一下子就要毁掉好几千斤的青白石、几十担柴禾啊。”有个烧窑匠觉得韩谦有些胡搞,鼓足半天勇气凑上前来好意劝告。
普通匠户一年累死累活干下来,才能得五六千钱。
两三千斤的青白石烧废了,这对些烧窑匠来说,相当于白干三五个月,确实是不敢轻易尝试新法,但韩谦要是连这点浪费都舍不得,还想要做成什么事情?
韩谦微微一笑,他这时候不想解释太多,毕竟这些烧窑匠大字不识一个,观念陈旧而且顽固,他费力解释再多,都还不如直接指挥他们做出来看效果。
“你这么胡搞能成呢?”冯翊拉着孔熙荣过来看热闹,见韩谦之前也没有接触过这种贱业,昨天夜里听这些工匠说过一遍,今天起早看过人家所造的土灶,就要直接改建大灶,怎么都觉得不靠谱。
“要是我能乱搞出一些明堂来,你输我多少钱?”韩谦笑着问冯翊。
虽然前朝中晚期,藩镇割据成势,刚刚兴起的科举影响力相对有限,读书人也就没有那么清高,而世家豪族相对要务实一些,但无论是读书人,还是世家子弟,都没有人会从事这些贱业,更要不要说有专人去钻研了。
这使得当世每一种传统工艺要想改进,都是要靠几代甚至数十代匠人的积累才成,整个过程自然是无比的缓慢。
韩谦虽然没有幻想能凭空搞成梦境中那种令人瞠目结舌的工业体系,但对当世这么简陋的匠术,都不能进行一定程度的改进,真是有愧梦境所带给他的超越这个时代的思维跟学识了。
当然,韩谦也不指望一下子就建能一炉出上万斤生石灰的大窑,决定先在土法的基础上进行改造,一步步去尝试,然后再让范锡程他们另外组织人手专事采石作业,进行分工合作,相信他所建的烧石窑,产出绝非其他人能及。
“一枚金制钱。”冯翊虽然不信韩谦无所不能,但也学乖了,不会随便跳进他的坑里。
韩谦翻了一个白眼给冯翊,才一枚金制钱的赌注,都懒得理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