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郭荣过来找韩谦,商量接下来要怎么跟蜀鸿胪寺、宗正寺具体确定迎亲的诸多细节,韩谦笑道:“我这人不学无术,性子粗鄙,在金陵也早就名声在外,对诸多礼数也是一问三不知,这些事情,都由郭大人与韦群他们商议便是。”
韩谦才不会将留蜀有限的时间,都耗在繁文琐礼上,而郭荣能出任副使,便是他在这方面更加擅长,韩谦便索性将这些事务都推到他头上去。
见韩谦如此说,郭荣也是任劳任怨的都承接下来,待要回到住所仔细思量这些事,转身却听见韩谦在身后问道:
“很多人都说三皇子迎娶清阳郡主后,陛下便会废嫡改立,郭大人如何看待这事?”
郭荣知道韩谦少不得会有此一问,但真正听到,也是禁不住一怔,身子僵硬的转过来,看着韩谦灼然眼瞳如直刺其心,张口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不管怎么说,他都被打上安宁宫的标签,也可以说他应该那种最见不得三皇子立嫡登基的人,而三皇子一旦登位,他即便能保得一条残命,也会被扫到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的废物堆里苟延残喘。
倘若不想陛下废大皇子而立三皇子,大楚会发生怎么变局跟动荡,郭荣也不难想象。
韩谦的问题,他要如何回答?
“一切皆陛下圣心独断,郭荣不过是陛下的奴才,哪里有资格在此等事上置喙?”郭荣微垂着头,过了良久才说了这么一句,便又作了一揖转身离去。
“着人仔细盯着这贼宦,不着他有机会作梗便成了。”冯翊不解地说道。
在冯翊看来,如今的郭荣就像是被拔掉牙的老虎,偏偏还落在他们手里,只需要派人盯住郭荣不叫他坏事,哪里需要如此认真的试探他的态度?
“那便由你盯住郭荣。”韩谦跟冯翊笑着说道。
人心是最难揣摩,古往今来,甄别敌手,血脉宗族以及亲疏远近,大概是最为直接跟简捷的派系划分,但要真是如此简单,世间又哪里会有父子手足相残?
郭荣自幼境遇凄苦,虽然生于鱼米之乡的广陵,但父母兄妹皆饿毙道侧,沦为孤儿后流落乡野,被收入广陵节度使府为奴、为宦,之后又随广陵节度使府并入淮南而到天佑帝麾下效命。
以此衡量,郭荣标标准准乃是安宁宫的嫡系。
而只要是人,便有其特殊性,郭荣也不例外。
郭荣早年在宫中任职,风闻颇好,也与父亲韩道勋有过交往。
虽然郭荣得以到三皇子身边,很大方面都是安宁宫出于监视三皇子的因素,但最终这个职缺落到郭荣的头上,韩谦相信天佑帝也必然有过权衡。
事实上,郭荣这几年是替安宁宫监视这边,但用事手段温和,对三皇子也无逼迫之意,这也是他们几年来能做成诸多事的一个因素。
郭荣也是因为办事不力,一直被扔在这个尴尬的位置上,再难得安宁宫的信任。
韩谦刚才这一问,除了想试探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外,也是进一步确认他对安宁宫的图谋,确实是知之甚少。
杨钦、周处昨日留在城外,午前才进来到锦华楼来见韩谦,汇报昨日大队人马进驻鸿胪寺指定军营的情况。
无论是随韩谦进城的侍衞,还是进驻到指定营地的大队人马,都受到蜀军的严密的监视,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除开楚国迎亲聘礼以及韩谦私下携带的财货外,这次四艘战帆船还运来数千匹黔阳布、以及一批叙州所特产的茶药、铁器、雁荡春烈酒等货物,都要在蜀都找到相应的商家推销出来。
在有这样的基础之后,只要楚蜀一旦正式缔结盟约,叙州所产的大宗物资,便能以最快的速度,源源不断的通过长江水道运入川蜀销售。
这对韩谦来说,也算是公私兼顾。
这些事,郭却、奚发儿,甚至杨钦办起来都得心应手,但韩谦将城外大队人马交由杨钦统领,奚发儿、孔熙荣侍衞在他身边,郭却负责率领缙云楼潜入蜀地的人手搜索情报,而将大宗货物的处置及与蜀地商户的接触交给周处带着人去交办。
周处作为乡兵出身,捕盗守乡获功,而得任小吏,之后一步步升授县尉,除了靠他武勇过人外,训练乡兵乃至防守城池都有一套手段,但此时要年近四旬的他与商贾打交通,确是有些为难他了。
不过周处作为降吏,全家未被送往金陵受审,得免一死,到韩谦身边处境再尴尬,也是算得上独当一面,难不成他还能抱着以往的县尉官威,不放下身架来?
昨日在南城外租下一间货栈,连夜将货物搬入货栈,周处这时候与杨钦赶过来见韩谦,眼睛红肿,想必是一夜清点货物,都没有睡上多少时间。
当然,韩谦指定周处负责这些事,也不是刻意为难他,而是要从周处所不擅长的方面进一步去雕琢他。
要不然的话,周处仅仅靠他在武陵县尉任上积累的历练,还是不足以融入叙州中来的。
这边说着事,长乡侯王邕便着人来请韩谦到他府上用午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