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心裏又想,郡王府骑衞就驻扎在西边的小茅峰,到时候他们自己去寻找目标便行,何需听韩谦的摆布?
见姚惜水沉默下来,没有替李普再争辩什么,韩谦也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便叫林海峥、赵无忌照拟定的方案去做准备,临了又问姚惜水:“姚姑娘代表太妃而来,可是要在这裏住下来,还是要返回溧水城去?”
晚红楼有一艘画舫停在溧水城里,姚惜水相信瞒不过韩谦的耳目,所以对韩谦的话也没有感到有什么大惊小怪,说道:“难得与义父相聚,只要韩大人不赶我走,我会在山里多住两天。”
“姚姑娘心裏知道当前形势险恶、棋差一着便会万劫不复便行。”韩谦对姚惜水要留在山间不置可否,但警告她不要满心想着跟李普合谋起来拖他的后腿。
“惜水不是那么不识抬举的人。”姚惜水说道。
韩谦点点头,看着张平与姚惜水先退下去,他走到廊前眺望山间悠悠白云。
世家门阀的激烈反应,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而且地方上倘若还有富裕的存粮,也都被世家门阀控制在手里,藏在世家门阀坚固的家寨族堡的粮仓里。
在这样的情况下,既要保证能征到足够多的粮谷及其他必要物资,又要解除世家门阀对奴婢的人身控制,只能强行用武力将这些世家门阀的家寨族堡轰开、砸开,将所有的反抗血腥的镇压下去。
战争历来都是血淋淋的,没有含情脉脉的温馨。
不过,他这次算是彻底站到世家门阀的对立面去了。
在世家门阀眼里,他将是大贼、大寇。
韩谦对此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既要保证以最快的速度能更多的砸开世家门阀的寨门,又要保证伤亡不失控,却是极不简单的一件事。
事前事后都要做极其繁琐细致的工作。
在楚州军精锐骑兵觊觎之下,不可能围住城寨后从容不迫的造攻城战械去攻打,但一座两三百人防守的坚固城寨,要不想伤亡惨重到失控,怎么才可能在一天甚至短到半天不到的时间内强攻下来?
所以短时间内,他们要挑选出盘剥奴婢最严苛、残暴的世家门阀作为目标下手。
自金陵事变以来,江东诸州的粮秣就没有一粒运入金陵城,金陵城所需要的粮谷等物资,连续有好几个月都主要依赖于周边属县的输入。
此时金陵粮价才涨到每石二十缗钱,还谈不上有多恐怖,但对于普通平民而言,之前的春荒就已经熬得极其辛苦了。
世家门阀手里是还有存粮,但看着楚州军兵势强盛,也不知道战事要拖延多久,即便没有囤积居奇的心思,也会倍加苛刻的控制给奴婢口粮的供应。
战火没有蔓延过来,但平陵、溧阳等县的世家门阀与底层奴婢、贫民的矛盾,已经紧绷好几个月。
特别是那些平时盘剥奴婢、佃农最严厉的世家门阀,内部矛盾其实已经处于即将暴发的边缘。
当然,要是没有导火索,没有人引导、组织,在战火及两部强军的威胁下,除了少数血性暴烈者会有零星的反抗或逃亡却难成气候外,大多数的奴婢还是会温顺的屈从于主家的奴役,以致最后像温顺的绵羊一般,都被赶入金陵城中。
信昌侯李普以及李秀、李碛等人,站在他们的立场,心裏会天然视那些敢于逃跑甚至敢直接拿起刀兵反抗主家的奴婢为乱臣贼子,难以深刻认识到世家门阀内部这最本质、最根本的对立矛盾,才是化解眼前危局的最为凌厉的利器。
而韩谦就要做这导火索,不仅要鼓动溧阳、平陵两县的奴婢撕毁烧毁身契,拖家带口随他们撤回茅山,还派人潜往他们暂时鞭长莫及的芜湖、当涂、永安等县掀风搅浪,催化底层奴婢与门阀世族的矛盾,引导他们反抗世家门阀、砸开粮仓、盗取粮秣等物资逃亡到茅山来。
当然,韩谦现在也得认识到,他往后也将没有回头路可走,即便有时候不得不妥协,不退让,那也必须是暂时,要不然他就有可能会被此时支持他的力量所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