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军极其庞大的妇孺队伍,基层组织是涣散的,是纯粹的流民,只能跟着主力兵马四处流窜,根本不敢分散出去。
而每到一个地方,除了会像蝗群一般对地方生产造成严重的破坏外,自身也因为过度臃肿庞大,而易为小股精锐兵马所趁。
但赤山军不一样。
除了从叙州调一批民吏来,每一队分出去的妇孺有牵头人外,还有桃坞集的女营及少年营成员十数到三四十人不等,保证每一队分散入山的妇孺都能维持一定的自保能力及组织能力,也能维持与主力兵马的紧密联络,而不是一团团随时会失控或扔出去就不管不顾的散沙。
目前妇孺主要分散进入的浮玉山北麓山地,分别属于湖州、宣州境内,韩谦率赤山军主力兵力留在山外,主要盯住湖州兵、宣州兵的主力,将这地州兵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令其不敢分兵入山进剿,便能化解掉老弱妇孺所面临的最大威胁。
同时,又事先分出千余精锐,形成数以十计的精锐小队深入浮玉山的深处,对山中一些顽固势力进行警告、弹压,协助分散进山的妇孺在山里立足。
浮玉山深处,虽说耕地也是极少,能征购的粮谷也是极为有限,但夏秋之季、位于雨水充沛、气候温润之地的广袤山林,能找来充饥的食物来源,却怎么都要比千余年来被充分开发过来的平原地区,来得充足。
就像荆襄附近的山地里,数以万计的山寨民众藏在深山老林躲避战乱,虽然日子过得极其清苦,但好歹也是熬了过来。
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老弱妇孺分散到浮玉山之中,赤山军的主力兵马护衞压力大降后,活动范围便能变得更广,更灵活自如,便能腾出手来,到更远的地方、区域筹集粮谷,运入山里,补充妇孺就粮的不足。
由于征粮的区域变得极广,不再局限于一县,甚至不再局限于一州,而是从浮玉山周边的湖杭宣歙衢五州筹集粮草。
这么一来,每个地方所承受的粮食压力大减,反抗就会大幅削弱,甚至未必就没有和平交易的可能!
韩谦派出精锐兵马,以合理的粮价从一县购三五千石粮谷,甚至暂时拿不出财货来,以岳阳或直接以赤山军的名义赊购三五千石粮谷,被拒绝的可能性,怎么都要远远低于从一县征购二三十万石粮食、直接将一县存粮彻底榨干。
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脱离世家门阀,对近三十万老弱妇孺的基层组织能力,要能深入到一两百人编一队的程度。
单纯从与岳阳、叙州联络的方便性上,韩谦使赤山军及妇孺进入池州与歙州之间的九华山脉、黟山山脉或许更好一些。
九华山脉的山岭绵延直逼长江南岸,西南又延伸进洞庭湖平原。
不过,韩谦避开这个区域,除了不想替楚州军去牵制安宁宫的兵马外,还有就是经赤山军的抽吸后,金陵城及周边的人口依旧高达七十万,此外还有南衙禁军及南渡寿州军愈十万的兵马。
他要是使老弱妇孺分散退入九华山、黟山,而率赤山军主力停留在金陵的西南,只会将剩下的大量人口往金陵城内压缩,更不要说给金陵城继续往外围疏散饥饿人口留出更大的空间来。
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他这一次的核心目标就是为疏散金陵此时已经步入饥荒的拥挤人丁,破掉楚州军的围城之策。
前期的准备相对迟缓,但为防止楚州军及宣湖州兵反应过来,真正组织妇孺跳跃式分散转移时,速度极快,差不多有五天时间内,便有逾二十万妇孺从茅山南麓的延伸丘岭区,直接疏散到浮玉山北麓山地之中。
之后,赤山军驻守茅山北麓、中麓,扩充到九千人规模的第一都,也是赤山军最为精锐的战力,又在一天时间内,放弃所有这两个月来辛苦建造的防寨,迅速收缩到界岭山西南麓,叫楚州军抓不到纠缠的机会。
信昌侯李普得信,都难以相信这样的事实,匆忙率领百余骑兵赶到原赤山军第一都在茅山北麓主驻营苍龙背。
看着岭嵴之下狼籍不堪、空无一兵一卒的防寨,信昌侯李普欲哭无泪,背脊发凉:韩谦这孙子将人马都撤走了,没有留下一兵一卒!
赤山军一兵一卒未留,全部收缩到一百里开外的界岭山西南麓,甚至还有可能从界岭山西南麓往郎溪县的东面收缩,他率部所守的溧水城,就像是一个柔弱而美丽的少女,突然被扒光所有的裙衣,被扔在一群煎熬多年、充满饥渴欲望的大汉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