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氏向李老夫人略诉了些别情,又将那蓬莱风物说了一遍,李氏亦在旁搭腔,话不多时,李老夫人忽地似是想起什么,向额上轻拍了一记,说道:“啊呀,瞧我这记性,有件事儿还没与你们说,这么一混倒险些混忘了。”倪氏便问:“老太太欲说何事?”李老夫人先没说话,只笑看着李氏,好一会儿后,方缓缓地道:“你夫家来人了。”这原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国公府派人过来瞧瞧,亦是题中应有之意,李氏便起身问道:“却不知来的是哪位妈妈?如今在何处?”李老夫人面上笑意不减,眼神却是微微一闪,道:“来的可不只有妈妈,还有两个姑娘家。”此言一出,包括倪氏在内的一众人等,尽皆怔住。李老夫这话听来古怪,何以除了管事妈妈之外,还有什么姑娘家前来探望?这是哪里的礼节?李氏张口想要说话,李老夫人便笑着朝她摆摆手,道:“我也不与你们打哑谜儿了,来的这妈妈我本就识得,便是那罗家的,只那姑娘来历不凡,正是你的两个侄女儿,在你夫家一个行二、一个行四。”房间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国公府的二姑娘与四姑娘,便是陈湘与陈涵姐妹。她二人怎么跑到济南来了?此事此消细细一想,便不难觉出其中蹊跷。一时间,屋中诸人神色各异,却无一人开口。陈滢此时亦是蹙起了眉。且不论这姐妹二人为何而来,仅止是陈涵出现在这个家里,便可以想见,往后的日子,必定安生不得。李氏显是被这消息震得呆住了,直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如梦方醒,“哟”了一声道:“哟,二丫头并四丫头怎么就过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儿?”李老夫人便简略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原来,陈湘姐妹是十天前突然抵达济南的,护送她们来的是国公府四老爷陈励,陈励还带来了国公爷并许老夫人的信。许老夫人在信中十分客气,只说久闻济南李氏诗礼传家,族中向来建有女学,山东又是个人文荟萃之地,故此将两个不成器的孙女送过来,在李家女学中附学。在信的末尾处,许老夫人又轻描淡写地道“三郎媳妇一向身子不好,如今正在家中养病,如今犯了时气,整日昏睡,恐耽误了几个女孩子们的教养,故遣两孙女附学李氏”,最后还客气地表达了歉意,道“冒昧而来”,请李老夫人海涵云云。彼时,陈湘与陈涵就立在这瑞藻堂的堂下,眼巴巴地瞅着李老夫人读信,李老夫人纵使知道这里头有问题,也断做不出当场把人赶走这样的事儿来,只能将二人安置了下来,且还不好随便安置,而是必须好生好气地对待。好在此行还有个罗妈妈,她本就是李氏的陪房,李老夫人与她亦是多年主仆,陈湘姐妹忽至济南的详情,李老夫人自可以向她打听。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老人家并未在堂上明说,只含混地一语带过。除此之外,李老夫人又道那国公府四老爷陈励十分知礼,只在李家歇了一晚,便说要去外头寻访旧友,顺道儿就往盛京赶,次日便告辞而去。而在临行之前,陈励又拿出一封信来,却是许老夫人专程交予李氏的。“……那信便收在我那里呢,过会子叫人拿给你。”李老夫人说得有些口渴了,一面端着茶盏喝茶,一面便如是说道,算是为这段讲述画上了句号。李氏此时心中直是五味杂陈,面上却还十分镇静,只低眉敛袖地道:“叫老太太费心了。”陈湘与陈涵被遣来山东,原因不言自明,必是在盛京城里呆不下去了,出来避风头的。而许老夫人之所以没有选择田庄,而是选择了济南府,想来还是一种警示。若非李氏执意要带着陈浚兄妹探亲,陈湘姐妹自也不会跟过来。许老夫人这是拿着两个大活人,来给亲家提醒来了。而在提醒的同时,她老人家却又把罗妈妈给送了过来,这便是一种宽和的表示,意在告诉李氏,她尽可以在济南住些日子,国公府并不介意。这便是公府夫人的手段,刚柔并济,既叫人感动,又叫人惕然。此刻,听得李氏所言,李老夫人笑得一脸恬淡:“这有什么费心的?我正愁着家里人少,不够热闹,如今却好了,我也不怕没人陪我说话解闷儿了。”言至此,她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说道:“还有件事儿我忘了说了。湘丫头她们才一来,我便着人给你们送信儿去了,只那时候你们应该已经在路上,两下里走岔了道儿,你们便没接到信,也是不巧得很。再,罗家的这几日有些水土不服,我命她躺着养病,等她好了,你们再见也不迟。”见李老夫人将诸事皆安排得妥妥当当,李氏心下只觉还是亲娘贴心,同时又觉惭愧,垂首道:“真真是辛苦老太太了,女儿不肖,让老太太一日日地担着心思。”这话引得李老夫人眼圈一红,心头更是微微泛酸,叹道:“你这孩子,偏就是个心重的。亲戚之间本就该多走动走动才好,哪有什么费心不费心的。再者说,那两个丫头也乖巧,如今正在学里上课呢,等一时散了,便能见着了。”此言说得宽和,然李氏心里还是十分难过,总觉得给娘家添了麻烦,幸得倪氏见机得快,忙拉着李恪并陈浚出来,言说他二人如今习武,那李恪又惯会说笑话儿,直哄得李老夫人开怀大笑,场面方才圆了过来。便在此时,一个穿着红袄儿的丫鬟挑帘走了进来,恭声禀报:“两位表姑娘下学了。”随着她的话音,那屏风后头便转出两个人来,正是陈湘与陈涵。她二人今天皆穿着天水碧的裙子,梳着环髻、簪了珠花,足下绣履缀珠,打扮得像一对姐妹花儿一般,进屋后便当先向李老夫人见礼,复又给倪氏并李氏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