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侍卫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出震惊。这一箭竟没射空?怎么可能?就在他们如此作想之际,石后脚步骤急,“蹬蹬蹬”数声,须臾已在远处。二卫再度对视,一息后,不约而同掠去石后,见地上洒落着几点血迹。居然真被射中了?难不成竟歪打正着?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二人陡地醒悟,相顾骇然。这岂是射空?这根本就是他们姑娘一早算准了的!此三箭,首箭拖后,意在惑敌;后箭前至,旨在惊敌。两箭打了一个交叉,错乱顺序,而石上火星,才是关键。敌之惊遽,便为我之良机。两箭一擦一点,终致枯叶燃起,惊敌败走,到此时,第三箭方出,射杀敌手,锁定胜局。思及此,二人同时露出恍然之色。听说,他们家姑娘在山东之时,靠着火攻,硬是把好几十山贼杀得几乎死绝。如今看来,传闻只怕是真,他们家姑娘果然很擅长火攻,今日这三箭,委实神乎其技,令人叹为观止。“先灭火。”干净的语声忽地传来,若水泛柔波,使人耳清心净。语声落下,陈滢已是当先去向石边,左箭右弓,扫开未曾烧着的落叶。她要先清出一段隔离带,以免引发山火。寻真并知实皆半蹲着身子,此时闻声,方才回神。寻真“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冷汗涔涔而下,整个人都吓傻了。知实亦是面色泛白,不过,她比寻真冷静些,扶着树定了会儿神,便跑去帮陈滢灭火。一名侍卫立时上前叉手:“姑娘,属下去追……”“先灭火。”陈滢打断他,面上露出很古怪的笑容:“火比人强。”此言诡异,那侍卫不明所以,抓抓头,下意识地便听从了她的指令,而另一名侍卫动作更快,解下佩剑,快速扫去另一侧的落叶。再过数息,寻真也终于缓过来,虽手足俱软,却还是强撑着起身,过来帮忙。人多力量大,火很快便被扑灭,陈滢命知实将落箭、玉珮等物收起,提步便往外走,一壁向密林西侧指了指:“那人是往这个方向去了,你们若是想追,可以追追看,再高喊有刺客。”她脚步不停,语声仍旧平静:“我要先去瞧瞧父亲。”虽然种种迹象表明,这所谓的刺客,实则针对的只她一人,但她还是很担心陈劭,怕他有个万一,李氏伤心。两名侍卫早为陈滢箭术所慑,实是心服口服,此际全无异议,领命而去,不多时,山林间便回荡起“有刺客”的叫声。陈滢神色淡淡,没有一丝不安。只要元嘉帝人在山中,她被人暗算便属行刺范畴,陈滢自觉并无夸张成分。两名侍卫的鬼哭狼嚎,果然作用非凡,待陈滢赶到路口时,迎头正碰上陈劭,父女二人甫一见面,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父亲(阿滢)可还好?”此问一出,二人皆怔了怔。陈滢抬眼望去,见陈劭衣衫整洁、面色红润,显然无事,她不免放下心,同时越发肯定此前判断。这所谓“刺客”,果然是冲着她一个人来的。而有能力、有动机、更有闲心行此无益之事者,除香山县主郭媛,不做第二人想。长公主并兴济伯府,如今正忙着搞精油生意,如今在京中声名鹊起的“风晚楼”精油,便为两家合办。按此势头,他们要对付的是韩家与郭婉,陈滢还要靠后。念及此,陈滢上前两步,欲向陈劭细述详情,不想那头元嘉帝到了。陈滢只得先捺住话头,与陈劭同去见礼,随后求了个单独面陈之机,将此事合盘托出,并将拾得的两支“刺客”之箭呈上,又言明其已受伤。元嘉帝面色沉寂,不辨喜怒,命人将证物接了,分派人手搜山,并封住了几条山道。陈滢退下后,左右四顾,忽觉心头异样,像是少了点什么。她很快便知这感觉从何而来。香山县主郭媛,不在山上。陈滢忙寻了个宫人打听,得知其半途便下了山。得知此事后,陈滢鲜少有表情的脸上,罕见地涌起了一丝讥诮。那个所谓刺客,应该已经永远失去下落了。毕竟是皇家脸面,任谁也不可轻易触及,更何况,郭媛又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四下人群越聚越多,议论声渐起,许多女眷都吓得花容失色。陈滢转眸顾视,周遭是白晃晃的枪尖儿,禁军们来回走动,布防设栏,刀剑轻鸣、靴声飒沓,北风低咽着拂过,说不出地凄惶。她忍不住蹙眉。不知何故,她心底也有些惶然。是因了刺客之故么?可是,这一局根本不是死局。方才刺客的第一箭,瞄准的是陈滢的胳膊,就算她不躲,也并不致命。倒是第二箭,因陈滢回击太快,凶手出于本能再射一箭,反倒强于第一箭。由此可知,郭媛设局的目的,应该只是让陈滢受伤,而非杀人。只事,郭媛算准了一切,却偏偏漏算了陈滢的箭法,这才让势态演变到此刻的地步。然而,这也只能是陈滢的推断罢了。或许,此时此刻,凶手已经永远地“消失”了。陈滢微微垂眸,敛去眼底讥嘲。“阿滢、阿滢,你有没有受伤?”陈劭忽地匆匆走来,面色微白,神情焦切。陈滢回过神,方欲说话,他已经一把拉住她,左右端详着,语声竟发颤:“陛下方才与为父说了,不想我儿竟是……”他忽地喉头发紧,有点说不下去,只来回地看着陈滢的胳膊腿,满脸后怕。陈滢由得他拉着,心下有些五味杂陈,静默片刻,轻声道:“父亲放心,我真没受伤。”她又似想起什么,自袖中取出碎掉的玉珮,笑道:“这玉珮还是父亲之前替女儿淘来的,如今倒是替女儿挡了一灾。”那玉珮的确是陈劭所赠,他本就爱淘些古物,今日陈滢也是随手翻出来,就便戴上了,却不想竟遇上这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