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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日子就那样寻常的度过,风平而浪静。
他待在翠湖边上的这座宫殿内, 好似已经与世隔绝。
并没有什么人来到这里探望。
无论是传闻里把他捧在手掌心的皇帝, 还是据说对他爱逾珍宝的王储。索恩家族的那两个男人, 都没有出现。
一开始的时候, 楚歌偶尔会问询那么一两句, 到后来, 他连问询, 也不会问询了。
其实这正如了他的意思。
他不想要在这个时候出去, 接触自己不熟悉的任务, 也乐得他们都不来。
手中摊着一本跨幅巨大的绒皮书,那厚厚的书页让人怀疑是否超过了皇家图书馆里最古老的百科大全。他想要把这本绒皮书拿起来都有一些吃力,而当他把书页阖上之后, 这几乎都与一块砖头无异。
漂亮的花体字绘制着书名:《失落的纪元》
作者是一位著名的历史学者,赫斯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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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让侍女给他带几本书来解乏, 其实是想要汲取一些历史知识,好尽快了解这个世界。
他万万没有想到,侍女一开始给他带来的, 都是装订精美、绘制精良的童话书。
海滩、城堡、小美人鱼、帆船……
书里的彩插无不是绘制得栩栩如生, 并着侍女一脸求夸奖的神情,实在是让楚歌哭笑不得。
据说这还是图书馆长听说公主殿下想要看书解闷后,亲自挑选的。
楚歌没办法,草草的翻阅了, 让侍女给他换一点儿书籍带来。他指定了不要类似的童话故事, 于是侍女就给他带了诗歌与剧本来。
诚然文字流畅优美, 故事也有趣生动,可依旧不是楚歌想要的。
到最后,还是索菲娅给他扛了这一本堪称砖头的历史巨著来。
那上面记录了神魔创世纪时候的故事,一直写到了第七纪元,而尤其浓墨重彩的,是德加帝国如今的缔造者,征服者路透斯·索恩。
这位威名赫赫的陛下铁骑踏遍了整个大陆,一手打下了德加帝国如今的版图。他将荆棘的旗帜插到了大陆上的每一个角落,而所到之处,那些王国城邦们无一不俯首臣服。
征服者,开拓者,骑士王……
这位陛下拥有诸多的称谓,然而在《失落的纪元》中,在赫斯特里的描述里,属于他的称谓毫无疑问是另外一个——
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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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划到了纪元的最后一页,再往下即将进入新的篇章,而赫斯特里的描述赫然在其上。
这位君主无疑是一位残忍的暴君,他所做过的许多事情都超出了一个皇帝的界限。
比如说一手颠覆了教皇国埃德加,尔后又强占了教廷圣城翡冷翠,将光辉所在之地作为了德加帝国的都城。
更比如说亲手斩下了教皇的头颅。
路透斯·索恩。
德加帝国的缔造者,残忍无情的暴君。
而阿佳妮·索恩,这位年幼的小公主,毫无疑问,身体里流淌着索恩家族的血液。
他是屠夫的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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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形容楚歌这一刻心里的想法。
那些尘封已久的历史他读起来只觉得惊叹,而当看到了最后一页的时候,灵魂之中,仿佛都有一种战栗升腾起来。
那股触动来的是如此的毫无理由,如此突兀的出现,令他的心绪不能平静。
他紧紧的抓住了天鹅绒的封皮,目光落在了赫斯特里的评价上。
被影响到的人。
究竟是他,还是……阿佳妮?
或许那是血脉中的感应,来自于后代对于祖先的敬畏与崇拜,让他看到这句话后,情不自禁产生了战栗。
——愿荆棘永不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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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
握着天鹅绒封皮的手蓦地停顿了一瞬,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楚歌手指擦着书页,蓦地疯狂的向前翻,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连自己的手都有些发颤。
索菲娅端着热牛奶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年幼的公主殿下捧着那本被她带来的历史书籍,嘴唇紧紧地抿起,连眉心都不自觉的蹙着,看上去并不是那么的开心。
她愣了一下,轻巧的将托盘在桌上放下,走到了小公主的身边:“殿下,时间晚了,明天再看吧……”
“……索菲娅。”小声的咕哝,并没有什么意义。
“我在,怎么了?”
小公主的手指离开了书页:“我有个地方,没有看明白。”
索菲娅的目光从厚重的书脊上划过,掠过了翻开的页码,心里有些微的惊讶。
——难道就这么些时候,公主殿下就将整本《失落的纪元》都看完了?
虽然是这样想的,可是她并没有说出来。
索菲娅柔声问道:“是哪里?”
“……荆棘家族,是什么家族?”
在听到这句话后,索菲娅都愣了一下,继而,十分无奈的回答:“就是您的家族啊,殿下。是已经忘记了吗……索恩家族,即是荆棘家族。”
“您的身体里,流淌着荆棘家族最纯正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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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在那里唱歌?
——是夜莺。
为什么它的歌声趋近于高昂?
——因为那是生命中最后的歌唱。
为什么它的生命将要走到尽头?
——因为它将胸膛,扎在了尖利的荆棘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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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彩缤纷,光怪陆离。
在仲夏夜的月色中,在翠湖畔的微风里。
他听到了清脆悦耳的歌声,那是夜莺鸟儿,在篱笆桩上、在树梢枝头、在雕塑顶部,纵|情的歌唱。
那声音如果酱,如可可,如蜜糖。
蕴着化不去的甜意,一丝一丝,撞向了人的心坎,流淌在人的胸腔。
夜莺纵情歌唱,振翅飞过了平湖,鸟儿掠过了婆娑的树枝,停留在了狰狞的棘刺上。
暮夜,冷月。
含苞的白玫瑰生长在了枝头,而夜莺一头撞在了蔓生的荆棘上,它的胸膛被狠狠地扎穿,而棘刺破开了心脏。
炽热,滚烫。
那是鲜血的温度,一滴一滴,顺着被刺穿的伤口流淌出来,沿着胸膛上豁风的破洞,沿着荆棘中的脉络甬|道,悄然无声,流上了枝头。
而那样由鲜血凝结出来的染料,将雪白的花瓣都渲染。
那原本如同雪白的婚纱,纯洁的嫁衣,却变作了鲜艳的红,如同凝固的鸽血石。
就像刽子手从人心脏中抽出的尖刀,雪亮的锋刃上,是化不开的红芒。
鸟儿依旧在歌唱,然而随着血液的流失,它的歌声已经趋于衰弱。
最后一个音符划过的时候,白玫瑰被完全染作了大红,娇艳的花朵,就像生来就是如此的鲜浓热烈。
而夜莺鸟儿的身体已经趋近于冰冷。
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驱散夜色的时候,在鸽血一般娇艳的玫瑰花苞绽放的时候,完全僵硬。
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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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了尖锐的荆棘刺上。
绝望的痛苦仿佛要将人拽入无底的深渊中去,楚歌霍然惊醒。
窗户被关上了,他盖着顺滑的丝被,陷在柔软的大床里。
那应该是极其适宜入睡的环境,可是他止不住自己的颤抖,手指不住的痉挛,冷汗仿佛顺着背脊蔓生。
荆棘家族。
索恩家族。
那意味着什么?!
手指紧紧的攥住了丝被,好像要凭借那个动作,获得一点点力量。
无数思绪在脑海中缠绕,然而无论是哪一个,都将他朝着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中拽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耳朵里捕捉到了轻微的“吱呀”声。
门,被人推开了。
是谁!
那是谁!
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中,悄悄来到他的寝殿里!
刻意放缓了的脚步,几乎要听不到步伐落下的声音,然而一声声落在楚歌的耳膜里,却如同响鼓重锤!
心脏仿佛被重槌狠狠地敲击了下去,一刹那间提到了极致。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如此的迅疾,快的就像那颗心脏要从心脏中蹦出来。
那是谁!
那双蓝眼睛的主人、那个卑劣的窥探者吗!
绕过了侍卫,瞒过了侍女,那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守卫重重的寝殿。
就像所有的防备,都只是一个笑话。
轻纱薄缦遮蔽了床上的一方天地,他被牢牢地笼在蕾丝帐里,而他的视线中,甚至看不到一点儿光亮。
那个人,他没有端着烛台,就这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悄无声息的朝着他靠近。
一步,一步,走向他的床边。
最后,高大的身影停在了垂下的白色纱幔前。
楚歌的心脏激烈的几乎要从胸腔中跳跃出来,他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痉挛,求救的话语声已经横亘在了喉间,只要下一刻便会喊出——
而就在那一刹那,他听到了一声叹息。
就如同他刚刚到达这个世界时,那个辗转而反复的梦里。
“阿佳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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