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5·朝阳(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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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5.

问话声传了出去。

女人道:“……你好, 我找陆九。”

脚步声从卧室里传出, 有人端着一只老式搪瓷茶缸,耷拉着拖鞋走过来。

眼见着陆九便要开口, 楚歌立刻朝着他摇头,连带着眼色使出去,还好陆九了悟, 及时闭上了嘴巴。

楚歌答道:“他不在家。”

以为着这样的回答就能够使人退却, 实际上,还是楚歌太天真。

对方半点儿放弃的念头都没有。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呢?他回来的时候我再找他。”

楚歌:“………………”

——亲,你这不撞南墙不回头是吧?

楚歌说:“我不知道, 他之前把我惹毛了, 现在滚出去了, 回都不敢回来了。”

陆九:“………………”

——就这么编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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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信以为真:“你们闹矛盾了吗?”

楚歌心平气和:“阿姨,我觉得我没有义务回答您。”

女人“啊”了一声:“他没有告诉你吗, 我是他的母亲。”

浑没想到现在对方就抬出母亲的身份来压人, 楚歌都愣了一下。

紧接着,陆母温柔如水的面容掠过了面前。

一句话登时就到了喉间:清明节他们才将将扫了墓回来, 倒不知道当时祭拜的人是她?

然而这样的话委实有些恶毒,楚歌咽回了心中。

他正琢磨着说个什么把外面人给打发了, 一只手就搭在了门把手上。

是陆九。

下一刻,大门缓缓打开。

女人见到了门后的一张面容,登时间目光便飞起了惊喜的意味, 连连地道:“小九, 原来你也在呀……”

原本还想要抱怨一句, 为什么在家却不出来见她,甚至心中还将楚歌都责怪上,却渐渐地消了音。

只因着陆九这一刻的神情。

面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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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请进。”

拥堵的门边被让出了一块地来,留下供人行经的通道。

女人受宠若惊踏入了门槛,口里道:“跟妈妈还要用这样的敬语吗,你可以直接喊我……”

她抬起头来,正正对上了陆九满眼的讥诮。

于是,剩下的话语便消了,有一些不知所措起来。

陆九淡淡的道:“既然您屡次三番,一定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如就在今天,我们全部摊开来,彻底说清。”

从他的语气里捕捉到了某种并不太好的意味,女人心中惴惴。

她看着自己已然变得高大挺拔的孩子,试图以一位母亲的姿态来说话。

“我今天只是来看一看你过的怎么样,小九……”

“是么?”陆九轻轻道,“真的只是看一看吗?那之前,那以后呢?”

大概是理解错了什么,女人的眼眸里含着笑意:“你要是愿意现在就跟我回家,那也可以啊,小九……”

楚歌退后了一步,直直入了卧室,将这里的一方空间留给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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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

陆九道:“我很感谢您给予我生命,让我来到这个人世间,也很感谢您现在对我的关心与照顾。但是我的母亲,只有一个人,她已经在去年夏天去世,离开了这个人世间。”

女人面上的笑意都凝固住了。

“可是,可是我才是你的……”

陆九打断了她:“我不知道您要可是什么,但有一件事情您或许不知道。在你和你的丈夫做出决定、把我扔在荒郊野外之后,我差一点就断了气。如果不是刚好被爸爸妈妈撞见、送入了医院抢救,恐怕那天晚上就已经没气了。”

“既然在那个时候,你们已经选择了将我扔掉,何不当做在那之后,我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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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吐出的话语仿佛惊雷。

女人瞳孔骤缩,满眼都是震惊,她的嘴唇都有些哆嗦,仿佛并不能够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以为陆九是在说玩笑话,只不过是不想要回家、想要打消她的念头而已。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狠心的父母,把亲生孩子扔在路旁的草丛中?

然而从陆九苍白的脸色中、抿紧的嘴唇中,她意识到,陆九并不是在与她开玩笑。

连大脑都当机了一瞬。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人急切道:“不,不是这样的,小九,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问过你的父亲,他告诉我是给你选了妥当的人家,请他们代为抚养。”

那些话语都还历历在目,悉数是丈夫在一旁宽慰,告诉她,等一等,忍耐一下,只要等到孩子十八岁,就去接他回家。

“害怕对方条件不好,你会吃苦受难,还给了很大一笔钱财。”

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她立刻补充道:“不然为什么,你养父会在捡到你之后,事业就立刻蒸蒸日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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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语之后,整个客厅都安静了。

陆九垂眸望着玻璃桌,仿佛那些透明的玻璃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地道:“……所以,你想说,他们都是骗我的?”

女人语塞。

即便是并不太善于处理这样的情况,她也能够感受到陆九变换的情绪。

打量着他的神情,小心翼翼的说:“大概……是美化了什么的把。他们想要留下你,有的事情并不会告诉你的,小九。”

陆九静静地说:“那为什么……不是你在骗我呢?”

——想要带走他,于是编出这样拙劣不堪的谎话。

——试图诋毁陆父陆母,降低在他心中的地位,从而达成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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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怔愣了一瞬。

未曾料想竟会得到这样的反应,心中却又有说不出的伤心。

“……我怎么会骗你呢?”

——我是你的亲生母亲呀!

那句话在舌尖徘徊着,差一点点就要吐出,见着陆九的脸色,顾及到他的心情,到底还是被咽了回去。

陆九心中笑了一声,那甚至是讥诮而冷漠的。

——连更过分的事情都做过了,哪里又差这么一点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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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一天都等不及。

就正正挑着清明的那一天,找上门来。

就刚刚选在他给母亲扫墓的那一时。

怎么能如此的冷漠心狠。

令人骨头渣子里泛起冷意,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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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九淡淡的道:“如果您坚持是我的父亲撒了谎,不如去看一看我的病历,或许找到当初的医院也可以,相信您一定可以得到满意的回答。”

停顿了那么一刻,似乎笑了一下。

“……不过,您也大可以坚持自己的观点,不去白费力气。”

女人不安道:“什么白费力气。”

陆九淡淡的说:“……在我身上。”

——他不会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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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目光对上,一者惶惶不安,一者漠然冰冷。

从眼眸中浮着的坚冰里,女人读懂了一些意思。

——一些她绝对不想要接受、也绝对不可能接受、甚至潜意识里逃避的意思。

这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过去的十七年里,心心念念、思念成疾、魂牵梦萦的孩子。

谁也不许她去见他,不管是老爷子,还是丈夫;谁也都不告诉她,甚至只说是陆九被收养,却不说究竟是送去了哪里。

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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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有哪里弄错了。

一定是。

女人惶惶:“为什么呀,小九,为什么不想回家?妈妈爸爸都很想你,你爷爷也很想见你……跟我回家去,你想要什么,家里都会给你。对了,小九,你不是想上京都的大学吗?那些都不是问题,你随意挑专业都行……”

她想起自己前些时候看到的调查生平,连忙抛出来,想要给自己增加一点吸引力。

筹码确然拿出。

殊不知,却让天平彻底倒向了另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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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先前是眼中浮着坚冰,那么此刻,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冰盔所包裹。

陆九的脸色彻彻底底冷了下来:“谢谢您,不需要,我想去哪里,我会自己努力。”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或许是个错误,女人想要补救:“我不是这个意思,小九,你听我说,我不是要否定你的意思……”

却彻底徒劳。

她语无伦次的解释着,甚至都已经失去了风度与理智,与初见时的温婉柔和判若两人。

陆九看着她急切的面孔,是自己牵动了她的情绪,令她方寸大乱。

却并不觉得欣喜。

只有一种从骨子里弥漫上来的,深深的疲惫感。

说无动于衷,却又有微微的触动。

说彻底冷漠,却又有淡淡的酸楚。

然而想要再多,却没有了。

——更早的时候,你们去哪里了呢?

——十七年前的夜色里,荒郊野外草丛中,那个时候,又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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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什么都能够满足我吗?”

女人瞬间迸发出了巨大的惊喜,叠连点头:“是,小九,你想要什么,妈妈爸爸都会满足你。”

陆九凝望着她:“那么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刹那间,就如同脖子被扼住了一般,女人失声。

“请您告诉您的丈夫,以及所有人……我只是一个小城市里成长的、不成器的普通人,没有想过飞上枝头,也没有想过攀龙附凤,向来都有自知之明,不敢妄自攀附陆家的关系。”

“过去的十七年里,你们没有我,也过得很好……我有养育我的父母,也过得还算不错。”

“缘分断了就是断了,到头了,没有办法续起。或许我与您,就只有当初那一个月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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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有趣而又可笑的一件事情。

他的亲生父亲、把他抛弃了的那个父亲,刚好也姓陆呢。

又是一个高高在上、俯视着人间蝼蚁的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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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看着他,如水一样的眼眸里,渐渐泛起了哀愁。

她仿佛是狂风暴雨里被吹打的柔弱柳枝,摇摇欲坠着,几乎控制不住颤抖。

水光弥漫过整个眼眶。

“小九,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并不大的空间里响起她的哽咽,一下下,击打在人的耳膜。

陆九轻轻的说:“十七年前,因为家族的利益,我就被直截了当的放弃……十七年后,万一这一幕再度重演了呢?”

“……颜女士,虽然我的命并不那么值钱,但我还是想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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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样的话语下,没有谁还能够无动于衷的端坐。

女人连站立仿佛都不稳,终于匆匆的离开。

原本还算得上是不错的心情,被刚才的那一通,给搅散的一干二净。

他已经说出了那样的话,想必任凭是谁,也不会再找过来。

——毕竟,只不过是一个离开了十七年的人是吗?

压根就是微不足道的。

然而陆九却猜错了。

在不久后,又有人找上了门来,彻头彻尾的陌生人,自称是那个陆家的下属。

开口便是老爷子大寿在即、十分想念他这个孙儿云云。

即便陆九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也依旧锲而不舍,像是听不懂人话一般,让他好好考虑,随时随地,都可以改变主意。

陆九是他父亲唯一的孩子,陆家的大门永远都对他敞开。

一而再,再而三,反反复复。

直让人身心俱疲。

有些时候陆九简直都佩服这对夫妻,寻常人家的父母,不是千方百计为了孩子打算吗?

还有几十天就要高考,生怕弄出来一点点事情,让孩子分心。

怎么到了他的亲生父母这里,便浑然不相干似的,屡次三番,反复纠缠。

楚歌语气不确定:“……大概是轻轻松松就能把你送进去,所以觉得无所谓?”

隐隐约约还是听到了的,学校任选,专业任挑。

就算是陆父,也不怎么在意陆九成绩,反正考砸了还有出国这条路啊。

陆九“哼”了一声:“我要靠自己的努力。”

楚歌说:“成成成,都靠你自己的努力。”

陆九一个眼刀:“你是对你自己不放心,还是对我不放心啊?”

楚歌一时茫然:“……啊?!”

陆九瞪他:“我不管,反正我的课程都是你给补习的,要是到时候我考砸了,都是你的锅。”

楚歌:“………………”

——你还有理了啊?!

——陆九小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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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不堪其扰。

若果说先前陆九心里还抱着那么一点儿善意,那么也在这反复的纠缠中消磨殆尽。

教室、食堂、操场,无论哪个地方,几乎是阴魂不散。

到后来,楚歌直接向老师申请了,在家里复习。

一日三餐都由阿姨负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这样,也只不过稍稍好了一些。

他简直觉得陆九的这亲生父母都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