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都有货真价实的通行文书,路过凉州时,少不得又在这座扼守河西走廊的重镇逗留了一番。拿出李隆基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关文,裴愿亲自往凉州大都督府拜见,调兵五十随行护衞。凌波原本觉得这安排有些多余,可裴愿执意如此,又把李三郎搬了出来,她也只能默认了这么一件事。等到夜晚没有闲杂人在周围,她才露出了彪悍本色,耳提面命地教训裴愿不要凡事都听人家的。
“其实这不是三哥的主意,是我执意让他弄到了这样一份东西。”说到这裏,裴愿不禁心虚地看了凌波一眼,“西域如今不太平,西突厥各部、葛逻禄、吐蕃等等大小国家不仅有内战,而且还常常骚扰大唐各州镇,尤其是扼守西域和中原的河西走廊更是常有骚乱发生。庭州固然有一望无际的牧场,有数不尽的牛羊,但大小战事也是从来没断过。”
凌波闻言不禁没好气地白了这个愣小子一眼——她早就知道天下不会有那样的世外桃源,可裴愿就不能让她多一点幻想?得知裴愿的继母如今还在庭州经营着裴家的产业和牧场,凭着这一层关系,裴家的商队在河西走廊几乎从不会遇袭,带上这五十兵卒的护衞主要是为了威慑四方和以防万一,她又嗤笑了一声。
“有你这个裴少爷在西域的赫赫威名,还不能保住我这个小女子的安全?”
“爹爹说过,什么事情都要万无一失才好,不能随意逞匹夫之勇。再说……”裴愿的目光渐渐柔和了下来,竟是忽然伸手把凌波揽进了怀中,“在长安我没有办法,但是在西域,我怎么也不会让你受到半点损伤。”
一句戏谑却得到了这样的温存,被拥在那坚实的臂弯中,凌波不禁愣了一愣,到了嘴边的另一句话不由得吞了下去——裴伷先她已经见过了,彼此之间也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庭州的那位虽然只是裴愿的继母,可要是成了婆婆……
她都在胡思乱想什么,这一切还八字没一撇呢!
过了玉门关和沙州,天和地便换了另一幅景象。不再有高墙环绕的城池,不再有衣着鲜亮的富人,只有驼铃阵阵的商队,只有逐水草而居的牧民牛羊,只有用于买卖物品的小集市,只有大声谈笑佩着腰刀的牧族勇士。而在看到这一行全副武装的中原人时,大多数人选择了漠视和无视,只有牧民中的孩子们好奇地一路围观,最后也被远远抛在了后头。
一路上足足走了将近两个半月,浩浩荡荡的马队方才抵达了庭州。一路上看惯了没有城墙的小镇,以及数百帐篷的部落,乍一看到这高墙铁壁,凌波竟是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中原。入城的时候盘查极其严格,即使她这样有最高等级的通行公文,那些军士们又都认识裴愿,仍少不了一通仔细的盘问。倘若再把庭州周围开垦出的无数良田结合在一起来看,这地方就更加不像是西域了。而远行护送到此的凉州军则是告辞而去,临行前裴愿又出手阔绰,他们虽说一路辛苦,倒也心满意足。
见凌波入城之后仿佛对什么都是好奇的,裴愿便充作了主人,一路耐心地解释道:“庭州东连伊州、沙州,南接西州,西通弓月城、碎叶镇,统辖西突厥十姓部落的好几个羁縻府州,一向就是大唐在西边的要镇。这裏既有佛寺道观,也有商铺集市,有很多西域商人来这裏做生意。爹爹当初没用几年就盖过了本地的巨商,成为了庭州第一。”
“就连云姑姑也说你爹爹是英雄豪杰,你就不用帮他吹嘘了!倒是你裴公子够风光,这庭州城似乎谁都认得你!”
看到这一路上碰见的人里头,甭管男女老少都热络地和裴愿打着招呼,凌波头一次发觉自己眼中的愣小子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故而酸溜溜地丢出了一句话。可话音刚落,大街另一头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她抬眼一看,入目的赫然是一匹毛色鲜亮的大红马,马上的女子一身火红,那种美艳眩目的风情竟是迎面而来。
“愿儿,你可是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
随着一声喜悦的呼唤,那女子勒着马头在众人面前五步远处堪堪停住,一个纵身跃下马就疾步冲了过来,竟是不管不顾地抱住了裴愿,亲昵地在他的头上揉了揉。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凌波不由得瞠目结舌。
裴愿手忙脚乱地挣脱了那女人的怀抱,尴尬地对凌波一笑:“小凌……她就是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