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路有贵回家吃晚饭的时候,春瑛不等母亲开口,就把今天卢婶子的话都说了一遍,然后还带着一丝急切与渴望地道:“爹,你去试试吧?要是真成了,咱们以后就能光明正大地出去了!”
路妈妈在一旁边给丈夫添饭边骂:“看你那兴头样儿!还不把酒拿来给你爹满上?!”路有贵每晚吃饭时必要喝上两杯,这已经是习惯了,春瑛虽然心急,也只得乖乖去拿酒,又快步跑回来。
路妈妈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才对丈夫道:“虽说你打算让我回绝,可我听紫鱼的说法,竟是再好不过的差事,且他两口子又跟咱们亲近。你真的不想去试试?”春瑛吃了一惊,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路有贵闷头吃菜:“试什么?有什么可试的?那样的好差事,哪里轮得到我头上?”然后朝女儿抬抬眼皮:“倒酒。”春瑛连忙照做。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路妈妈有些不以为然,“若是别人,我是不信,可紫鱼却不会诓我。况且这原是他们自己提出来的,有卢家人作保,你还怕差事到不了你头上?”
春瑛也道:“是呀是呀,爹,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你要是错过了,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头了!”
“出什么头?”路有贵抬起筷子敲了女儿一记,“你当这差事真有这么好?既然是好的,别人就都瞎了不成?卢家自有兄弟子侄,只他卢大一家脱籍,他为何不找本家族人,却来找我?”
路妈妈忙道:“紫鱼不会害我。”
“没说她害你。”路有贵吞下一块红烧肉,眯了眯眼,“只是有些事你不知道,一头热地跳下去,将来保不齐就会粉身碎骨,再也翻不了身了。”他自斟自饮,十分快活,忽而望见妻女脸上都是一片骇然,才笑道:“怎么?吓着了?没事,我不过是说说。”
“好好的,你怎么会这样说?”路妈妈小心探问,“是不是……府里有什么传言?”她转头赶女儿:“去喂你弟弟,这些话不是你该听的。”
春瑛哪里肯走:“才喂了不到一个时辰,他还没饿呢。”
路有贵笑了笑:“无妨。她迟早是要进府里当差的,有些事让她知道了,也没什么,只要小心别在外头混说就行。横竖这些事,底下人都心裏有数。”
他又喝了一杯酒,才慢慢道:“连卢家人在内,这回听说有五六家要脱籍,男女老少加起来也有四五十人,比往年三年放出去的人都多。而且这些人大都管着府里要紧的产业,不是大田庄,就是大商铺,可最有体面的王家,这回却无一人位列其中,你们当是什么缘故?”
路妈妈张大了嘴:“我就猜到是这样!是不是侯爷想把他们……”她挑了挑眉,没把下面的话说完,春瑛已经明白了:“那卢婶子他们不是很危险?”
路有贵笑了:“这话却是说错了。这几家人虽管着要紧产业,族人却也不少,又一向忠心耿耿,对付了他们,岂不是叫其他人心寒?”他压低了声音:“是因为北边的二房送了信回来,二老爷一家,秋天就回来了。”
二老爷?这又是谁?
春瑛正想问,路妈妈却抢先开了口:“二老爷回来,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
“你忘了?这侯府自有爵以来,唯有老侯爷这一辈有过嫡亲兄弟,老侯爷又待二老太爷极好的,从不肯分家,等二老太爷成了亲,还特地请了族中长辈作见证,将几处庄子商铺过户到兄弟名下。二老太爷不肯收,推了半日,才接了,仍由老侯爷派人去照管,每年收租子。自从老侯爷与二老太爷先后去了,二老爷又去了北边做官,十几年没回来,府里人都尽忘了,这侯府的家业,原有四成是二房的。”
路妈妈睁大了眼,久久说不出话来。春瑛想了想,猜到了:“难道侯爷趁这二老爷一家还没回来,想换了管事的人,到时候好不认账?!可是当年不是有契约什么的吗?族里的长辈也是知道的吧?”她眼珠子一转,“还是说……他想收买那些管事?”
“当然不会。”路有贵笑了,“那都是几辈子的老人,又是老侯爷手里历练出来的,当中还有二房的人,比如老徐一家,就是二房留下来看房子的,连老太太都不好使唤呢,哪里能收买得了?不过有一句话你倒是猜着了,我们底下人都在说,侯爷定是想换了管事的人,好瞒下些什么。二房长年不在京中,哪里知道这许多事?”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不过……这兴许不是侯爷的意思,我们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