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瞥她一眼,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便将碗筷放回装餐具的篮子,洗手漱口,拿起扫帚,在她面前走了出去。青儿两眼瞪了半天,也没收到半点回应,磨了磨牙,转头骂起其他小丫头:“呆坐着干什么?去干活!”
她本是从小就跟梅兰菊竹四香一起服侍三少爷的,自从后者搬到浣花轩后,她一天天长大,自觉比起梅兰二位,或许还有不足,但跟菊竹相比却不差什么。菊香竹香双双出事,被变相赶出府后,她满心以为,自己就是二等丫环中的第一人了,梅香兰香年纪已大,再过两年,浣花轩里还有谁能越过她去?谁知先有太太亲点提拔的曼如,再有靖王妃发话空降的胭脂,虽然人们没有明说,但心裏已经将她排在这两人之后了,现在居然连新来的小丫头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叫她怎么吞得下这口气?!无论如何,她要想法子把失去的威信找回来才是。
春瑛对青儿的想法一无所知,只觉得她挺讨厌,才吃完午饭,秋天的日头也还是挺猛的,这种时候干什么活呀?
说起她的工作,主要是打扫内院的一侧走廊,长度约为二十来米,连走廊上的栏杆在内。不过一旁的门窗另有人打理,不归她管。
按照惯例,她每天早上天刚亮就要起床,先用扫帚扫一遍地,然后根据天气情况用干布或湿布来回擦,直到地面上一尘不染为止。这个工作一定要尽快完成,三少爷每天早上卯时二刻给祖母与父母请安,要保证他走过这条走廊时,看不到一点尘土。等他离开了,她就可以开始打扫栏杆部分,也要用布仔细擦干净。
她开始时还曾在心裏嘀咕,十二个小丫头和四个婆子,分担这两进小院的衞生工作,会不会太夸张了?结果做下来,才发现一点都不夸张。她做完全套,就去了半天,到了傍晚时,又要扫一次地。
她想过改用拖把,可以省些力气,腰也不用弯得那么辛苦,却被兰香一口驳了回来,理由是用拖把不如抹布干净,离地面太远了,即使地上有东西,也会看不见的。
春瑛只好继续用布抹地,幸好有十儿陪着,也不算无聊。
十儿负责的工作,就是她这条走廊上的门窗。虽然冰裂纹已经算是简单了,但每天都要把每条木框擦一遍,也不是个轻省活。十儿本人却很满足,她笑呵呵地道:“这活轻松得很,你没瞧见老太太和太太屋里的小丫头,她们擦的那门窗才叫累人哩!上回我去太太院里找小樱小桃两个玩,结果被她们拉着一起擦那几扇如意纹的雕花窗子,可费老大劲儿了,听说老太太那边的窗子雕的是八仙过海,每次都要两个人擦上半天呢!”
春瑛听得咋舌不已,回头看看自己负责的地面和栏杆,觉得自己其实比较幸福。不知道大姐秋玉在老太太屋里干的都是什么活?老天保佑她不需要擦那个八仙窗。
干完了活,还有些空余时间,性子活泼的小丫头,可以到别的院子里串门子,或是找个借口到花园里玩,比如声称某位姐姐命她去折几枝花回去插瓶之类的。沉稳些的人,多半会留在房中做针线。她们可以向管事的大丫头提出申请,领到料子和针线,做完了上头交代的活计,剩下的线和布就归她们自己了。
春瑛起初很高兴,虽然她的针线还只是平平,但练得多了,总会有进步的,等到她学好了绣花,用那些好料子做成荷包香袋,送回家给母亲拿去卖,应该也能值些钱吧?不过很快她就被泼了一头冷水。
原来小丫头们除了做明面上的针线外,还要帮一二等的丫环姐姐做私活,衣服呀鞋子呀,等做完这些,也没时间干别的了。而且内院跟外头之间的物品传递管得很严,就算在浣花轩做好了东西,也只能在回家时带回去,要是被别人知道,很容易会成为把柄,扣月钱还是轻的,如果撞上严打,说不定还要挨板子。
浣花轩是梅香兰香在主事,她们向来在府中有体面,对轩中众人要求也高,不但出门打扮要整齐,行事还不能出纰漏,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要隐瞒什么事,并不容易。更别说前院小丫头住的房间都不上锁,任何人只要想进就能进了。
春瑛咬牙接过了青儿扔过来的几个鞋面,蹬蹬蹬回房做去了。
她早该知道的,就算物质生活优渥,丫环还是丫环,不可能有什么人权、隐私……她要坚决提高警惕,抵制糖衣炮弹的迷惑,牢记自己追求自由的目标!